余岳峰也在旁叹息,说:“你叔父的脾气真太暴躁。他既然恨上了你,你还是不宜在这里,既然你也有一身武艺,当初就是一个人从家里来的,如今还是一个人走吧!回到泰州家中暂住,反正你叔父暂时也不能归家。等到一两年后,他未必不思念你,那时他的怒气消了,你们叔父、侄女再为见面!”铁蔷薇哭泣着不语。
待了一会儿,卓飞流、风满楼和云飞又都进屋来。卓飞流说:云二叔现在还是生气,他叫你立时就走。我想,你既跟宇文化及的儿子相好,你就找到他家,把宇文化及杀死,以后的事就好办了。我们也容易给你求情了!”
余岳峰在旁说:京都大地,怎可以随便杀人呢?姑她你若自己有把握,就到宇文化及家中把他捉住,去报官告状,翻起四年前在河南他惨杀你父亲之案,官家查明了必可判他死罪,也就算给你父亲报了仇了。”
云飞冷笑了笑,又向风满楼说话:“我跟飞流去帮助你。只是白龙剑现在叫我爹爹收起,他不能再给你用了。”
卓飞流又说:“要不然你跟我们一同到前院,你说你愿戴罪立功,领着他去找宇文化及报仇。杀死宇文化及之后,他也就不再生气了!”
余太太吓得脸都白了,说:“嗳哟,你们怎么竟专讲随便杀人呀?我记得铁别恨活着的时候,他也不能像你们这个样儿呀!”
铁蔷薇的耳畔听众人这样乱说着,她掩面流着泪,心中却算计着主意。翻来覆去她是忘不了和宇文成都的那段柔情,尤其想宇文成都已然良心发现吐出实话,并领着自己到他家中去见了他的父亲宇文化及。
他也真真可怜,谁叫他又是宇文化及的儿子呢?他庇护着他父亲,也是因为他不忘养育之思,他确实是个好人。而宇文化及,虽然当年他将自己的父亲害得那么惨,可是现在他已变成了个疯疯癫癫胆小如鼠的人,自己纵能下手杀他,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冤仇既不愿去报,婚姻也不能再结合;叔父也与自己绝恩断义了,故乡也无颜再归。若说去找宇文成都,与他同逃,那又显得是太无耻了。
百般无奈,如处绝途之中,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个去处。随就下了决心,拭了拭泪说:“好,我这就走。”卓飞流、云飞二人都很喜欢,就齐都兴奋的说:“好了,今天咱们就去要宇文化及的狗命。”
铁蔷薇却摇头说:“我不知宇文家的住处,我也没有见过宇文化及,你们可以去找他。他大概是住在京城附近,可是宇文化及是该死,但宇文成都他又与咱们有什么仇恨呢……”
卓飞流听铁蔷薇到如今仍不忘情于宇文成都,他不由有些生气,说:“师妹你是怎么啦?宇文化及的儿子你还当是个好东西吗?当初二叔就错了,他不该与宇文成都那么个来历不明的人交朋友。师妹,我真不愿说你什么。二叔既叫你走,我就给你预备一匹马一口宝剑,你就快走吧!”
云飞也暗暗骂了铁蔷薇一句,他也忿忿地走开。卓飞流出去了多半天才回来,站在院中高声喊叫着说:“师妹!马都给你备好了。”
铁蔷薇也没应声,抑郁地走出屋。又到了自已的屋内,把随身的包裹收拾好了,便提着走出。到了门外,斜阳已照着胡同,天色不早了,卓飞流牵着那匹白马在门前,马鞍下挂着一口很平常的宝剑。
卓飞流的脸色非常不好,叹了口气说:“师妹,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个人!宇文化及在什么地方住你全不肯说!咳!你回家去吧!在路上千万要谨慎些。你回去不久,我们也就把事办完了,也就回去了,盘缠你够用吗?”
铁蔷薇低着眼睛说声:“够用!”她便接过来鞭子上了马,黯然地,一声也不语就向东走去。由东转北,扭头一看,就看见了齐化门的城楼。她心中忽然一动,在马上发呆了一会。
就想:今天我又救了宇文成都。他也必能想得到,他走之后我必受叔父的斥责,可是他就忍心的不管不顾,逃了他的命就算完了吗?那也太便宜他了!不行,我得找他去!于是铁蔷薇催马向东,一直出了齐化门。
此时因为天色晚了,许多乡民商贩都拥挤着出城回家,所以铁蔷薇的马匹不能快走;她尚未走出关厢,忽听耳边有人高声叫着:“铁小姐!铁小姐!”
铁蔷薇一怔。勒马站住了,向两边去看,却寻不着呼叫自己的人。待一会,就见有个人躲着车马过来,原来正是来升。来升惶惶地问说:“小姐你没有看见我们少爷吗?”
铁蔷薇不禁一征,问说:“他没有回去吗?”
来升摇头说:“没有,由你的家门出来,出了城门,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叫我在这儿等着他,他拿着宝剑又进城去了。临走的时候他嘱咐我,说是如若到关城门的时候他还不回来,就叫我在这里打店住下。”
铁蔷薇发着怔勒住马思索。可是身后的人都喊叫说:“借光!借光!”铁蔷薇只好下了马,将马牵在道旁。又问说:“你们少爷二次进城,他的神情怎样?”
来升说:“自从今夭回家,他的神情就不好。刚才由您的门里出来,他喘吁吁的,脸色是煞煞的白,半天也没缓过颜色来。他出了您的家门,带着我上马就跑,可是一跑出城来,他又勒住马发怔,脸上像是要哭的样子。忽然下了马,解下宝剑用胳臂挟着就进城去了。他嘱咐我的话就是不叫我跟进城,也不叫我回家。”铁蔷薇猜疑着,心说,这是什么道理?
来升又指着北边的一座高坡,坡上有一家茶馆,门前的木桩上拴着两匹马,来升就说:“那两匹马就是我跟少爷骑来的。我们少爷的脾气真怪,一会儿就要变主意!”铁蔷薇说:“他既然叫你在这里等他,想他一会必定回来。我也是要见他一面,那么咱们二人就在这里等他一会儿吧。到关城门的时候他若是再不出城,我们再走!”来升接过了铁蔷薇的马,带着秀侠往高坡上的茶馆走去。
他一面叹息着说:“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我们少爷弄的是些什么事?我们当下人的也不敢多问,刚一多问,他就瞪眼说:‘少说话!’我们少爷没回来的时候,老爷虽然有点疯疯癫癫的,可是家里还平安。现在,简直闹得真是鸡犬不宁;陈小姐!其实我不该多说话,可是我知道云二爷跟我们少爷很有交情,小姐跟我们少爷也……不错,有什么仇儿也就得解哟!何必这么闹呢?我们老爷终朝每天不出门,一听见外边有点儿什么事,他就脸白身子颤;那样的人还能活多少年?你就劝劝云二爷饶了他吧!”
铁蔷薇紧皱着眉,嘱咐说:“别多说话!等你们少爷回来商量!”到了茶馆前,来升将马系在桩子上。
铁蔷薇因见茶馆里许多人都在吃饭,她就不愿进去,站在高坡上向下一看。却见道旁有个牵着马的人,仿佛躲躲藏藏的样子,原来正是她的堂兄云飞。
云飞仰面正往坡上来,忽然看见铁蔷薇发觉他了,他赶紧牵马转身就走,仿佛很诡秘的样子。
铁蔷薇忽然明白了,知道叔父所以逼自己走开,就是想到了自己必然去找宇文成都;他们便在后暗暗跟随,就可以找着张三的住处。心中非常惊讶,可是又想:我自己不能去报父仇也就完了,现在张云杰又没在家,难道我还真要给仇人隐瞒着住处吗?随就回首向来升说:“你们老爷现在怎样了?”来升怔了一怔,就说:“他今天不是又吓了半死吗?现在大概是自己把自己给关在大铁门里,不敢出来了!”
秀侠又凝目想了半天,向坡下看去,陈正仁牵着马已不知往那里去了。秀侠心肠又辘辘地转,悲痛地想到:已经如此了!我索性作个不孝的人,就饶宝刀张三一条命吧!转首见旁边一家店房,自己此时心中十分难过,身上有几处因被叔父踢过,所以也觉得很是疼痛,就向来升说“我要到那店里歇歇去。你在这里等着你们少爷,他若来了,就叫他到店中见我去。”
来升答应着,连马匹都牵到那家店里,替秀侠找个房间。秀侠到屋中,不禁想起昨夜与张云杰在店中的情景;她又不禁落泪,并且反倒不放心张云杰。店家问她吃什么饭,她也摇头,不说话,就倒在炕上哭泣。身旁有她的行李和宝剑,她一狠心,就抽出半截宝剑,想要自刎;但是又一阵悲痛,泪落在剑锋上。这口剑已不是自己携带多年的那口白龙吟风剑了,而是一口生着锈的顽铁。她心痛欲绝,不禁伏在炕上哭着说:“爸爸……”
少时,天色黑了,那来升在外面等得人都不大见了,城门都已关上了。交过了初更,还不见他的少爷宇文成都回来;他只好也到这里来,找了一间店房,并到铁蔷薇住的屋中看了看。
他见铁蔷薇的眼下永远挂着泪珠,独自坐着对灯发怔。他一句话也没敢说,就退身出来。一出屋,忽然有个人一手将他抓住。
抓住了他的人,是个年轻汉子,来升吓得“啊”了一声,这汉子却拍了他的肩膀,悄声说:“来!我要向你问点事!”就强拉着来升,到了店门外。
这汉子就问说:“你是宇文家里用的人不是?”
来升刚摇头说:“不是!”
这汉子手中有个明晃晃的很短很尖的东而,已对准了来升的胸膛,冷笑着说:“你别不说实话,我早就知道你住得离此很近,在这里找店房不过是为遮掩我们的眼目。小子你快些实说!告诉我,你主人家住在什么地方?我就放了你,不然……”
来升吓得浑身哆嗦,连说:“大爷!我说实话就是了!我家主人住在东边六里屯!”这汉子又问说:“在六里屯什么村子?”
来升说:“到了六里屯就瞧见是新盖的瓦房,财主张家没个人不知道。”
这汉子又问说:“那位铁姑娘她住在这儿是怎么个打算?她跟你家少爷成了夫妻没有?前两天她是住在你们那里吗?”
来升摇头说:“不是!”因为有一把短刀对准了他的胸膛,他不敢不说实话,遂就磕磕绊绊地把他们家少爷和铁小姐这几日的情形略略说了。
这个汉子冷笑着,说:“我是铁小姐的哥哥,你去告诉她,叫她快些离北京,明天一早赶快就走。不然,可连她的性命全都不保!”说毕,气忿忿地转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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