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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纪五十三公元794年－800年（第1页）

秋季，七月，壬申朔（初一），朝廷任命王延贵为昭义（节度使）留后，赐名王虔休。

昭义行军司马、代理洺州刺史元谊听说王虔休被任命为留后，心中不服，上表请求将磁州、邢州、洺州三地另外划为一个藩镇。昭义的精锐部队大多在崤山以东地区（即磁、邢、洺三州），元谊用丰厚的赏赐来取悦他们。德宗多次派遣宦官使者去劝谕元谊，元谊不听。临洺守将夏侯仲宣率城归附王虔休，王虔休派遣磁州刺史马正卿督率副将石定蕃等人领兵五千攻击洺州。石定蕃率领部下二千人叛变归附元谊，马正卿只好退兵。朝廷下诏任命元谊为饶州刺史，元谊不接受任命。王虔休亲自领兵攻打洺州，并引洺水灌城。

黄少卿攻陷钦州、横州、浔州、贵州等地，在邕州进攻孙公器。

九月，王虔休击败元谊的军队，进而攻克鸡泽。

裴延龄上奏称所管辖部门的官吏人数太多，请求从现在起出现缺员暂且不要补充，省下他们的俸禄来充实国库。德宗打算修建神龙寺，需要五十尺长的松木，找不到。裴延龄说：“臣最近见到同州一个山谷里，有树木数千株，都高达八十尺。”德宗说：“开元、天宝年间在京城附近地区寻找优质木材尚且找不到，现在怎么会有呢？”裴延龄回答说：“上天降生的珍贵木材，本来就是等待圣明的君主才出现，开元、天宝年间怎么能得到呢！”裴延龄上奏说：“左藏库官吏多有疏漏失职，最近因检查使设置账簿文书，竟在粪土中发现白银十三万两，还有布匹绸缎等杂货价值百万有余。这些都是已经丢弃的物品，就是额外盈余，都应该移入杂库，以供陛下另外下令支取使用。”太府少卿韦少华不服，上表极力辩称：“这些都是每月申报奏明的现存物品，请求加以审查验证。”执政大臣请求命令三司详细复核。德宗不允许，但也没有怪罪韦少华。裴延龄每次奏对，肆意诡辩欺瞒，说的都是大家不敢说、也从未听说过的事情，裴延龄却表现得毫不心虚。德宗也很清楚他荒诞虚妄，但因为他喜欢诋毁他人，德宗希望从他那里听到宫外的事情，所以亲近厚待他。群臣畏惧裴延龄得宠，没人敢说话，只有盐铁转运使张滂、京兆尹李充、司农卿李“锜因为职责相关，时常证实他的虚妄，而唯独陆贽挺身而出，每天陈述裴延龄不可任用。

十一月，壬申（初三），陆贽上书极力陈述裴延龄的好诈，列举他的罪恶，大致意思是说：“裴延龄以搜刮民财为高明策略，以诡诈虚妄为完美计谋，以盘剥百姓、招致怨恨为不顾自身，以诬陷忠良、轻信谗言为尽忠节操，总结典籍所痛恨的东西当作智慧权术，冒犯圣哲所告诫的行为当作才能品德，可以说是尧帝时代的共工，鲁国的少正卯。考察他奸邪害国的行径，日益滋长，隐秘的固然还未完全暴露，已经败露的尤其难以全部列举。”又说：“陛下如果认为他遭人诽谤，那就确实应该尽快为他辨明。陛下如果知道他品行不良，又怎么可以曲意包庇纵容！”又说：“陛下姑息想要保全他，竟不加责问，裴延龄以为能够蒙蔽迷惑陛下，不再有所顾忌和反思。移东补西，便算作政绩；取此补彼，就称为盈余，愚弄朝廷，如同儿戏。”又说：“他矫情诡诈的才能，诬陷欺瞒的言辞，遇事便做，随口就说，没有一天不有，无时无刻不在，又难以一一陈述。”又说：“从前赵高指鹿为马，臣认为鹿和马，物类还算相近，哪像裴延龄把有说成无，把无说成有。”又说：“裴延龄的凶恶虚妄，流传天下，上自公卿近臣，下至仆役贱民，议论纷纷，成千上万，但能够向陛下进言的，能有几人！臣以卑微鄙陋之身，担任宰相重任，内心激愤，虽然想停止却又无法沉默。”奏疏呈上后，德宗很不高兴，反而更加厚待裴延龄。

十二月，王虔休趁着冰层冻结可以渡过壕沟，急速进攻洺州。元谊出兵迎击，王虔休不能取胜而撤回，傍晚时分冰层融化，士兵淹死了一大半。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陆贽因为德宗了解并厚待自己，遇到有不同意见的事情，常常竭力争议。他亲近的人中有的规劝他不要太锋芒毕露，陆贽说：“我上不辜负天子，下不辜负平生所学，别的没什么可顾虑的。”裴延龄天天在德宗面前说陆贽的坏话。赵憬之所以能入朝为相，实际上是陆贽推荐的，但不久赵憬就对陆贽有了嫌隙，暗中把陆贽批评弹劾裴延龄的事情告诉了裴延龄，所以裴延龄更能施展计谋，德宗因此信任裴延龄而不认为陆贽正确。陆贽与赵憬约定到德宗面前极力论述裴延龄的好邪，结果德宗怒形于色，赵憬却沉默不语。

壬戌（二十四日），陆贽被罢免宰相职务，改任太子宾客。

当初，渤海文王大钦茂去世，儿子大宏临早死，族弟大元义继位。大元义猜忌暴虐，国中臣民杀了他，拥立大宏临的儿子大华屿，这就是成王，改年号为中兴。大华屿去世，又拥立大钦茂的小儿子大嵩邻，这就是康王，改年号为正历。

贞元十一年（乙亥年，公元795年）

春季，二月，乙巳（初七），朝廷册封大嵩邻为忽汗州都督、渤海王。

陆贽被罢免宰相后，裴延龄趁机诬陷京兆尹李充、卫尉卿张滂、前司农卿李钅舌结党于陆贽。适逢天旱，裴延龄上奏说：“陆贽等人失势后心怀怨恨，对众人说，‘天下大旱，百姓将要流亡，度支拖欠各军粮草很多，军队中的人马没有食物，这事怎么办！’以此来动摇人心，他们的意图不只是想中伤臣而已。”过了几天，德宗在苑中打猎，正好有神策军士兵申诉说：“度支不供给马匹草料。”德宗认为裴延龄的话是真实的，立即返回宫中。

夏季，四月，壬戌（二十五日），德宗将陆贽贬为忠州别驾，李充贬为涪州长史，张滂贬为汀州长史，李钅舌贬为邵州长史。

当初，隐士阳城被征召为谏议大夫，他接受任命并不推辞。还未到达京城，人们都想象他的风采，说：“阳城必定会直言谏诤，死于职守。”等他到了京城，各位谏官纷纷议论一些琐碎小事，天子更加厌烦。而阳城却正与他的两个弟弟及宾客日夜痛饮，人们无法窥探他的意图，都以为他只是徒有虚名罢了。前进士河南人韩愈写了一篇《争臣论》来讥讽他，阳城也不放在心上。有人想去拜访阳城探问他的想法，阳城猜到来意，总是强劝客人喝酒。有时客人先醉倒在席上，有时阳城先醉倒在客人怀中，无法听客人说话。等到陆贽等人获罪被贬，德宗怒气未消，朝廷内外恐惧不安，认为罪责将不可预测，没有人敢去营救。阳城听说后站起来说：“不能让天子信用奸臣，杀害无罪之人。”当即率领拾遗王仲舒、归登、右补阙熊执易、崔邠等人守在延英门，上疏论述裴延龄的好诈，陆贽等人无罪。德宗大怒，要惩处阳城等人。太子为营救他们，德宗怒气才消解，命令宰相宣谕让他们离去。这时，金吾将军张万福听说谏官伏在延英阁进谏，急忙跑到延英门，大声祝贺说：“朝廷有正直的臣子，天下必定太平了！”于是向阳城和王仲舒等人一一拜谢，接着连呼“太平万岁！太平万岁！”张万福是个武将，年纪八十多岁，从此名重天下。归登是归崇敬的儿子。当时随时可能任命裴延龄为宰相，阳城说：“倘若让裴延龄当宰相，我就当撕毁任命他的白麻纸（诏书），在朝廷上痛哭。”有个叫李繁的人，是李泌的儿子，阳城详细列举了裴延龄的过失罪恶，想秘密上疏弹劾，因为李繁是老朋友的儿子，便让他誊写疏稿，李繁却径直去告诉了裴延龄。裴延龄提前到德宗那里，一一为自己辩解。阳城的奏疏递入后，德宗认为都是胡言乱语，不予察看。

丙寅（二十九日），幽州奏报击败奚王啜利等六万余人。

回鹘奉诚可汗去世，没有儿子，国人拥立他的宰相骨咄禄为可汗。骨咄禄本来姓趺跌氏，聪慧善辩而有勇有谋，从天亲可汗时就掌管兵马事务，大臣和各位酋长都敬畏服从他。他当上可汗后，改姓药葛罗氏，派遣使者前来报告丧事。他将天亲可汗以上的子孙中年纪幼小的，都送到宫廷。

五月，丁丑（十一日），朝廷任命宣武留后李万荣、昭义左司马兼留后王虔休都为节度使。

甲申（十八日），河东节度使李自良去世。戊子（二十二日），监军王定远奏请任命行军司马李说为留后。李说是李神通的五世孙。

庚寅（二十四日），朝廷派遣秘书监张荐册封回鹘可汗骨咄禄为腾里逻羽录没密施合胡禄毗伽怀信可汗。

癸巳（二十七日），朝廷任命李说为河东留后，主持府中事务。李说深深感激王定远，请求为监军铸造官印，朝廷同意了。监军有官印是从王定远开始的。

秋季，七月，丙寅朔（初一），阳城改任国子司业，这是因为他上言指责裴延龄的缘故。

王定远自认为对李说有功劳，专断河东的军政事务，撤换将领。李说不能完全听从，因此产生嫌隙。王定远因私怨用杖打死大将彭令茵，把尸体埋在马粪中，将士们都感到愤怒。李说上奏报告情况，王定远听说后，直接到李说那里，拔刀刺杀他。李说逃走得以幸免。王定远召集诸将，用一个箱子装着敕书和委任状二十多通，给大家看，说：“有敕令，命李说前往京城，任命行军司马李景略为留后，诸位都升官。”众人都下拜。大将马良辅偷偷察看箱中，发现都是王定远的委任状和他接受的敕书，于是挥手对大家说：“敕书和告身都是假的，不能接受。”王定远逃走登上乾阳楼，呼叫他的部下，无人响应，他翻越城墙时坠落，被枯树枝损伤而死。

八月，辛亥（十七日），司徒兼侍中、北平庄武王马燧去世。

闰八月，戊辰（初四），元谊在洺州诈降。王虔休派遣副将领兵二千人进城，元谊将他们全部杀死。

九月，丁巳（二十四日），朝廷加任韦皋为云南安抚使。

横海节度使程怀直，不体恤士兵，在野外打猎，多日不归。程怀直的堂兄程怀信担任兵马使，趁着众心怨恨，关闭城门不让他回来，程怀直逃回京城。

冬季，十月，丁丑（十四日），朝廷任命程怀信为横海留后。

南诏进攻吐蕃的昆明城，攻取了它。又俘虏了施、顺两个蛮族的王。

贞元十二年（丙子年，公元796年）

春季，正月，庚子（初九），元谊、石定蕃等人率领洺州士兵五千人及其家属一万余人投奔魏州。德宗放过此事不予追究，命令田绪安抚他们。

乙丑日，朝廷任命浑瑊、王武俊都兼任中书令。己巳日，加任严震、田绪、刘济、韦皋都为同平章事。天下的节度使、观察使，都加授检校官以取悦他们。

三月，甲午日，韦皋奏报降服西南蛮族高万唐等二万余人。

乙巳（二月十八日），任命闲厩使、宫苑使李齐运为礼部尚书，户部侍郎裴延龄为户部尚书，各自原任使职不变。李齐运没有才能学识，专靠柔顺谄媚得到德宗宠幸，每次宰相奏对完毕，就轮到李齐运进殿决定政事。有时他生病在家，德宗想要任命官员，往往派遣宦官使者去他家中询问意见。

丙辰（二月二十九日），韶王李暹去世。

魏博节度使田绪娶了嘉诚公主，有庶出的儿子三人，田季安年纪最小，公主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抚养，任命他为节度副大使。

夏季，四月，庚午（十三日），田绪突然去世。左右侍从隐瞒消息，让田季安代理军务，田季安当时十五岁。乙亥（十八日），发布丧讯，众人推举田季安为留后。

庚辰（二十三日），德宗生日。按照旧例，命僧侣、道士在麟德殿讲经论道，到这时，开始命令儒家学者也参与其中。四门博士韦渠牟善于嘲讽诙谐、辩论应对，德宗喜欢他，一个月后，升任右补阙，开始得到宠幸。

五月，丙申（初十），邠宁节度使张献甫突然去世。监军杨明议请求任命都虞候杨朝晟暂时代理留后事务。甲辰（十八日），任命杨朝晟为邠宁节度使。

六月，乙丑（初九），任命监勾当左神策军事务的窦文场、监勾当右神策军事务的霍仙鸣都担任护军中尉；任命监左神威军使张尚进、监右神威军使焦希望都担任中护军。当初，德宗设置六军统军，地位比照六部尚书，用来安置卸任的节度使，相沿的惯例是用白麻纸书写诏书。到这时，窦文场暗示宰相，认为任命统军的规格（用白麻）太高了。翰林学士郑絪上奏说：“按照旧例，只有封王、任命宰相才用白麻纸诏书，现在用来任命中尉，不知是陛下特意要宠幸窦文场呢，还是就此定为法令呢？”德宗于是对窦文场说：“武德、贞观年间，宦官最高的也不过是员外将军同正员而已，能穿绯色官服的没几个。自从李辅国以来，制度被败坏了。朕现在任用你，不能说是没有私心。如果再用白麻纸诏书宣示天下，人们一定会说你胁迫我这样做的。”窦文场叩头谢罪。于是烧掉了白麻诏书，命令今后任命统军和护军中尉都由中书省发布敕令。第二天，德宗对郑絪说：“宰相不能违抗宦官的意旨，朕听了你的话才醒悟。”当时窦文场、霍仙鸣的权势压倒朝廷内外，藩镇将帅大多出自神策军，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的清要官职也有出自他们门下的。

宣武节度使李万荣得了中风病，神志昏迷不能处理事务，霍仙鸣推荐宣武押牙刘沐可以委任军务。辛巳（二十五日），任命刘沐为行军司马。

宣歙观察使刘赞去世。当初，德宗因为在奉天时窘困匮乏，所以自从回到宫中以来，尤其专注于搜刮财货。藩镇大多通过进贡奉献来换取恩宠，都说是“正税以外的变通征收”，也说“用度盈余”，其实有的是截留正常赋税，有的是向百姓额外征收，有的是克扣官吏俸禄，有的是贩卖蔬菜水果，往往大部分收入私囊，进奉给朝廷的才十分之一二。李兼在江西有“月进”，韦皋在西川有“日进”。后来，常州刺史、济源人裴肃因为进奉升任浙东观察使，刺史进奉是从裴肃开始的。等到刘赞去世，判官严绶掌管留后事务，竭尽府库所有来进奉，被征召入朝任刑部员外郎，幕僚进奉是从严绶开始的。严绶是蜀地人。

李万荣病重，他的儿子李乃担任兵马使。甲申（二十八日），李乃召集诸将，责备李湛、伊娄说、张丕不关心军事，将他们贬斥到外地州县。德宗派遣宦官使者第五守进到达汴州，宣旨慰劳刚结束，有军士十几人呼喊说：“兵马使（李乃）勤劳却没有赏赐，刘沐是什么人，竟当行军司马！”刘沐害怕，假装中风，被抬了出去。军士又呼喊说：“仓库官刘叔何收支有奸弊。”把他杀了吃掉。又要砍杀第五守进，李乃制止了他们。李乃又杀了伊娄说、张丕。都虞候、匡城人邓惟恭与李万荣是同乡，关系好，李万荣常常把机密要事托付给他，李乃也倚仗他。到这时，邓惟恭和监军俱文珍一起，捉拿了李乃，押送京城。

秋季，七月，乙未（初十），任命东都留守董晋为同平章事，兼宣武节度使；任命李万荣为太子少保，贬李乃为虔州司马。丙申（十一日），李万荣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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