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说不必,&ldo;别累着。食堂里不是开了饭?叫人送来便好。&rdo;
跟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听他说:&ldo;大伙本就收拾得差不多,回头休整些时刻,让吴用挑个好日子,祭了神便走。假作还是招安军,和刘都督兵马汇合。家眷们都安置在安全之地,你的小徒弟,那个贞姐儿,小孩子不便长途跋涉,我让她随着萧秀才的老小住到乡下去了。&rdo;
潘小园赶紧谢了一句。他倒细心,省了她心中最大的一个挂念。
再笑着问一句:&ldo;那‐‐我呢?算不算家眷?能不能长途跋涉?&rdo;
武松推开院子门,脚底下踢走几个练武的木桩子,说道:&ldo;你……你跟别的家眷不一样嘛。你要是嫌赶路辛苦,我也可以安排你留下‐‐&rdo;
话说一半停了,目光灼灼看着她,带着些半开玩笑的威胁,好像在说,你答应一个试试?
潘小园赶紧推辞了他的好意,笑道:&ldo;当然不嫌辛苦,我就喜欢长途跋涉。&rdo;见他笑了,又补充半句,&ldo;当然是得跟你一块儿跋涉才好。&rdo;
武松再次感动。风雨同舟,安危与共,也就是如此吧。
推门进屋,帮她把外套脱下来挂上。顺手关上门,搂住。
还没感动多久,她下一句话又回到了俗气的话题。
轻声问:&ldo;盘缠‐‐那个军费够不?不够的话,我……&rdo;
反正不是她自己一文一文挣的,没那么心疼。
武松立刻说:&ldo;不用你操心。有朝廷发下来的军饷‐‐重重克扣,算不上多。开支账册暂时是柴大官人负责。他又要带兵练武,一个人也许力不从心,你若能帮衬些最好。&rdo;
潘小园抬头,火辣辣盯着他,直到他有些局促难为情,才善解人意地一笑:&ldo;那是自然。&rdo;
当然能看穿他那点小私心。既然有活计做,那就算不上&ldo;随军家眷&rdo;。跟着他&ldo;长途跋涉&rdo;,也就免了大多数兄弟的不满闲话。
武松拉她来到隔壁,推开门。
&ldo;最后几日住梁山,这屋子里都是你以往攒下的东西。我都没动,你收拾收拾。该扔的……可以扔掉。&rdo;
她弯下腰,打开一个个箱笼,心头居然有些酸楚,往日的时光在脑海中缓缓流过。
留在山寨里的物件不少。她头一次踏足金沙滩时穿的那双鞋,头一次请梁山裁fèng铺做出来的那身衣,头一次请武松喝的羊羔儿酒的酒瓶子,白矾楼限量版,一直没舍得丢掉;几副多余的游泳护目镜,还没想好送给谁。
&ldo;限婚令&rdo;即将执行那会儿,全山小伙子疯了似的找媳妇,送过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她能退的都退了,退不掉的也只好留下:譬如那把两尺长大菜刀、一两重金链子、带血的梅花鹿皮,全都灰头土脸地躺在箱子里,仿佛一个个也知道,已是永远无法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
一个小竹箱子里装着她积攒下的书本字纸:贞姐的几叠识字课本,因着她已经学完了,便没带到东京去;面见柴大官人之前熬夜写的&ldo;策论&rdo;,原件已经被丢得凌乱不知归处,眼下这份是萧秀才抄的副本,让她要了回来,留作纪念;几本工工整整的数学笔记,那是断金亭单挑学霸蒋敬之前,为了&ldo;知己知彼&rdo;,请时迁偷出他的参考书,一夜未眠写下来的。翻开来,密密麻麻的公式定理,其中一页里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字迹模糊还带血:带着武大手印的一纸休书,跟着她闯荡江湖,几经易手,最后终于静静地躺在了安全的地方。
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武松:&ldo;这些重东西……能不扔吗?放着怕丢……找地儿挖个坑埋了?&rdo;
武松哑然失笑,嘟囔一句&ldo;财迷&rdo;,岿然不动。
她也知道这要求有点无理,声音更温柔:&ldo;二哥,帮个忙?&rdo;
&ldo;……&rdo;
懒得去。挖坑还弄得一身土。
自己的男人使唤不动。她深刻反省了一瞬间,果断扑上去亲他,腻腻的一声:&ldo;帮忙嘛……&rdo;
卷四&iddot;靖康变
第228章过
滔滔扬子江,煌煌瓜州渡,惊涛雪浪,滚滚烟波。
楚尾吴头,甘露亭下,战船列队,百舸千帆。江中薄雾不散,浮出青白二色旌旗,鸣锣号角晨夕不绝,以备大战。
南国尚书王寅夜观天象,说是有无数罡星入吴地分野,中间杂有一半无光,倘若放任,为祸不小。赶紧呈示教主方腊。
润州&ldo;行宫&rdo;里,大小人员分列数行。方腊白衣素履,漫不经心地听着。近来他潜心钻研镇教神功,可惜练到第四层上逡巡不前,有些受挫,脸色不太好。
方腊拜的是张天师、光明神,自然不信天象。奈何手底下不少顽固的愚民,迷信思想根深蒂固,把个好好的教义混搭得千奇百怪‐‐也只能随他们去。至少大家还尊他这个教主,起事时一呼百应,披肝沥胆,勇往直前,让他十分感动。
手中漫不经心地转着鸽子蛋。别人练武都是手握两枚铁胆,玩转之际嗒嗒作响,威风十足,必要时还能当暗器掷出去;方腊方教主独辟蹊径,握的是两枚货真价实鸽子蛋,把玩旋转之际,微微发热,薄薄的蛋壳几近透明。若是光线好时,隐约可见里面的蛛网血丝。
这可比操纵铁胆要难得多。不仅要有旋转之力,然而手劲稍有不稳,好好一枚蛋免不得就被晃得散黄儿;再一不小心,就是壳裂蛋碎,呜呼哀哉。不少人想效仿方教主玩鸽子蛋,没出几天,无一不是一手黏糊糊的蛋清蛋黄。
可是方腊呢,手上鸽子蛋轻转不停,不出十几日,能从他指fèng里钻出叽叽叫的雏鸽来!
江南明教信息网络发达,飞鸽传书遍布天下,教主功不可没。
此时王寅在底下叽里咕噜说了半天,中心思想无非是梁山这群江湖败类已然大军压境,眼下驻扎在扬子江北,远远望去,黑压压一大片,十分碍眼。最好教主赶紧发功,天上降几道雷,给他们劈死干净。
方腊静静无语。这人何时能歇歇他那条舌头?
王寅还没叨叨完,一个小教徒飞也似从外面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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