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灵再次沉思:说不是,是将秦圣清置于何地;说是,现在好像不太合适。矛盾许久,枫灵才含糊道:“曾经是吧。”
怜筝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茶杯中的水落在地上,枫灵见状忙起身想去找块布擦一下,却被怜筝抓住了手,不让走。枫灵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不可以,悟民,不可以,”怜筝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恳求,“不可以,答应我,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从今以后,你,只可以喜欢女人,只可以喜欢女人……只可以喜欢——”
她的话没说完,眼神就又黯淡了下来,点点珠泪晶莹透亮,挂在眼角。枫灵心里一痛,拿过她手中的茶杯,想将她拥入怀中,却又犹豫了,只能握住她的手,喃喃重复着:“对不起,怜筝,对不起,请原谅我,怜筝。”
“你又叫我原谅,我究竟原谅你什么?我当然会原谅你。”怜筝反手握住枫灵的手腕,强挤出来一个笑来,“你说吧。”
枫灵唇边露出了一丝苦涩笑意:“既然如此,请听我把话说完,不要打断我,可好?”
风渐渐停了,离着金陵不到一个时辰的路了。
这是枫灵第二次从一个女人脸上如此鄙夷而受伤的表情,和当日的惜琴一模一样,怜筝茫然无助的眼中深深埋着的,是对她的恨意。
怜筝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枫灵,眼里尽是不确信:“你是说你就是那个杨枫灵?那个秦圣清给我讲过的杨枫灵?幽州太守的女儿杨枫灵?”一句一句,沉沉打在人的心头。
若能从一个人身上得到多少的快乐,便也能从她身上得到多少的痛苦。用情若是深了,受的伤必然大些,故而有的事,越早讲清,越早卸下包袱。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怜筝继续质问,她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吵醒了睡着的三个人,只是声音依旧冰冷。
“呵呵,”枫灵苦笑,“我怕死。”
“那现在就不怕了吗?”怜筝失望之极,忽然拔出了枫灵腰间的佩剑,架在枫灵颈上,目光冰凉,几乎冰冻了人的思绪。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枫灵觉得心脏好像停止跳动了一般,满心只剩下了疼痛。
“我怕,怕得要命,但是,现在的我,更怕生不如死。”枫灵依旧苦笑,她素来少有表情,苦痛伤心,若不仔细观察,也当她是云淡风轻。
两人僵持了许久,枫灵缓缓闭上了眼,一副听任处置的模样。怜筝几次狠下心肠,想要下手伤她,只是每次,眼前都会浮上往日两人相处的情形。
时时刻刻,点点滴滴,都是她对自己的好。
便怎么也都下不了手了。
剑悄然落地,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宝剑青锋,是枫灵的师父送给她的,剑长三尺,青色锋芒,周身光亮,它静静的躺在地上,光亮的剑身映出了两人的身影,和彼此默默的颜容。
又是许久,怜筝颓然望向枫灵,摇了摇头:“你告诉得太晚了,杨枫灵,太晚了,为了你我逼着自己忘记曹陵师,逼着自己忘记叶寂然,但你却在我好不容易真的忘却了的时候告诉我,你是个女人。”
枫灵不知如何回答她,无论怎么样都好像亏欠了她,无颜面对。
只是沉默。
怜筝闭上眼,回想自己当初会不由自主来阵前找她的种种因由,终于,慢慢平复了心境,她低头斟酌了下措辞,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好吧,我答应了原谅你,看在你为父皇建立了这么多功勋的分上,我会为你隐瞒,但是,我不知道我能隐瞒多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意……”她仰起头来,看向枫灵清隽柔和的面容,勉力绽出一个单纯明媚的笑容:“正好,我身边没有姐妹,你就做我姐姐好了——你比秦圣清画上的还要漂亮。”
这原谅来得有些快,枫灵懵了一会儿,道了声多谢,尴尬地转过身,没有穿大氅,便走出了马车。
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飞上一匹马。风还是很大,天气依旧很冷,远远的已经看到了皇城,已经快到了……是时候离开了,不能再泥潭深陷了……若还是如此,终有一天,会窒息。
金陵皇宫已经开始布置成过年的模样了,高高挂起红色的灯笼,和彩色的绸缎,处处忙着清扫,打理得焕然一新。
穿着黑白道袍的国师玄衫跪在御书房内,等着皇帝驾临。他跪得很标准,标准得仿佛他天生就是这副模样一样,是一尊跪着的雕像。
齐公贤出来了,国师的谦恭更衬托出了他身为帝王的威严。他记得与国师的第一次见面,他便是如此跪他,如今时隔二十年,仍是如此。
“国师有什么事情禀报吗?”齐公贤笑呵呵地扶起了国师,打量着他的神情。
“回禀陛下,西北边防司马封俊才方才八百里加急传来消息,说墨卢王组织起兵,智彦国再次发生内乱。”
齐公贤眉心皱起,惊讶问道:“什么?墨卢王居然还活着?”他顿了顿,想通些许关节,点点头道:“看来——果然是如此。”
“微臣怀疑当初他是被青衣门的人救走的,所以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了一场火灾之后居然找不到他的尸首。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女儿,现在不知下落何处。据封俊才说,他如今起兵,身边并无其他家眷,看来家眷已经转移到其他地方,为的是殊死一斗。”国师的声音平淡呆板,却已经令齐公贤脸色微变。
“当初是朕协助着智彦现在的墨翟王登上的王位,那依国师之见,朕应当如何。”齐公贤平静了心思,神色淡然。
“皇上,微臣愚见,应当袖手旁观。”国师的话令齐公贤吃惊不小,“袖手旁观?那墨卢王若是登基为王,难道不会记恨于朕吗?”
“陛下请放心,就算是墨卢王打了胜仗,以他现在的国力,是不可能和我朝对抗的,而且智彦北方又有强国虎视眈眈,断然不会冒冒然与我为敌。倒是我们这边,刚刚和窦胜凯打完仗,虽说已经和谈,到底还是不能放心,这仗赢得太轻松……”
“嗯,朕明白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齐公贤打断了国师的话,接着问:“国师,那长生不老的灵药炼得如何了?”
国师诡异一笑:“启奏陛下,臣已算出了那至阴至阳之人,只需捉住那人,取了他的心肝即可。”
齐公贤大喜过望:“国师真乃贤卿也,那此事就全赖国师了,不知那人现在何处?”
国师刚想开口,就听殿外回报:“陛下,驸马公主已经回朝,已至城外等候。”
齐公贤顿时高兴起来,站起身来:“来人,给朕更衣,传和亲使者,与朕一起出城迎接驸马。”
国师顿时惊住:“陛下,和亲使者?”
齐公贤也不避讳,一边更衣一边说:“嗯,窦家其实是和亲来的,朕开始还以为是要将他家公主嫁给朕的皇儿,本来是不想答应的,谁知对方竟要求要将公主嫁给朕的驸马。朕一开始也是没答应,后来商榷了许多天,终于敲定,驸马给他就是,但是驸马仍是我朝的驸马,我朝的官,效仿娥皇女英即可,对方公主要嫁到这里来——哈哈哈,实在是令朕惊异,那窦胜凯家世代为商,怎么会做这么一个赔本的买卖,朕的驸马果然能干。”他仰天大笑了几声,忽的想起方才两人所谈事宜,忙问道:“对了,国师,你说的那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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