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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岂料那女人双眼一瞪，怒道：&ldo;你少跟着搅和！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别自找引火烧身！&rdo;

教授见她那副刁蛮样子，明白是碰上个无赖女人了，或者是个患&ldo;更年期综合症&rdo;的女人。也同时明白那出租汽车，一时半会儿怕是动不了地方了。

教授怀着几分内疚对司机说：&ldo;师傅，我有事要办，看来你的车我坐不成了，我得另打一辆&lso;的&rso;……&rdo;

教授说罢下了车。

司机也赶紧下了车，扯住教授的袖子说：&ldo;别走别走。老先生您走不得。您走了，我这算怎么回事儿呀？&rdo;

那女人，则望着他们冷笑。

教授愣了愣，心里虽然急，脸上却尽量微笑着，尽量以平和的口吻说：&ldo;师傅，我要坐进你的车里，就得开车门吧？我不是一只飞虫，能从窗子钻进你的车里去。我一点儿过错都没有哇，我怎么不能走呢？你扯住我袖子不许我走，不是等于无理扣押乘客吗？&rdo;

听了教授的一番话，司机的手缓缓松开了。

教授得以摆脱，匆匆地往前走。心里未免生气，但主要还是生那女人的气。他想，那司机也够倒霉的，我一招手，他就把车停了，结果就摊上了这么一件窝火的事儿。虽然并不怪我，可毕竟是我给人家添了麻烦啊……走出五十多米，不禁地回头望，见出租车自然还停在那儿，已围了些看热闹的人……

教授继续往前走，继续想，事儿由我引起的，我倒好，一走了之，将一个既刁蛮又无赖的女人只留给司机一人去对付，是不是有点儿太……那个了呢？我不是主张与人为善的吗？在这件具体的事儿上，我不是有点儿言行不一了吗？

这时他已走出了一百多米。他的脚步放慢了。他不禁地再次回望，见看热闹的人围得更多了……

教授犹豫片刻，一转身往回走了。他分开看热闹的人，走近出租车，见那女人已很撒泼地坐进了车里，坐在他坐过的座位上，样子是更加刁蛮了，猜不透她打的什么鬼主意。

教授将自己的一张名片递给司机，说：&ldo;师傅，真对不起啊，不承想让您摊上这么一件事儿。她要去医院，医疗费我出了；她要什么赔偿，也可以算在我名下！不就是几十元钱一百来元钱吗？早直说，早满足她了……&rdo;

那女人并不看他，瞪着两眼望向车前方，嘴角聚着两抹阴阴的冷笑。

教授到主编家里，已经八点多了。比预约的时间迟了一个多小时。教授将那件意想不到的事儿讲了一遍，主编沉吟良久，缓缓地说：&ldo;我的教授先生呀，在理论上，我完全同意你的主张，在现实经验方面，连我也不敢照你的主张以身作则啊！&rdo;

教授说：&ldo;著文劝世之人，该讲言行一致。我心甘情愿。&rdo;

主编说：&ldo;感动，感动。&rdo;

至于教授那篇文章的题目，主编倒没太固执己见，很轻易地就被教授说服了。

主编将教授送出家门时又道：&ldo;你呀，已经走掉了，干吗又回去呢？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还主动将名片给人家。&rdo;

教授说：&ldo;图的是好心情。否则心情会不好，会觉得太对不起司机。&rdo;

教授回到家里，仍寻思那件事儿。他想，社会是变了。同类小事儿，若在从前，无非道个歉，说句&ldo;对不起&rdo;。现在，光道歉不解决问题了。说许多句&ldo;对不起&rdo;也不行了。得给钱了。这也好，简单。商业时代。但是似乎该明码标价，比如在人挤人的情况下谁踩了谁的脚，一方应付另一方人民币多少；出门进门谁碰了谁的肩，又应付人民币多少。随着人民币的贬值，价码又应逐年上调。真的好。那样一来，每一位中国人，就真的成了&ldo;神圣不可侵犯&rdo;的个体了。谁咳嗽时唾沫星子溅到了别人脸上，甭道歉，甭说对不起，那都没用多余。点出几张人民币往对方手里一塞就是了……

教授想得好玩儿，径自&ldo;扑哧&rdo;笑了。

第二天晚上，教授家里来了人，是那司机两口子。按着名片找上门来。

司机落座后，吸着一支烟，从昨天教授走后缓缓道来，说那女人如何又纠缠了他一个多小时，他如何带她去了医院，如何又开车将她送回家……

教授正改着学生的一篇论文，心里虽然充满内疚和同情，却没时间细听，催司机快说花了多少钱。

司机才不再讲下去，掏出几张单据，一一向教授交代：&ldo;这是挂号费，这是药费，这是拍x光片的单据……&rdo;

&ldo;还拍x光片？&rdo;‐‐教授不禁愕了愕。

&ldo;对，她非要求拍。&rdo;

&ldo;有问题吗？&rdo;

&ldo;没有，半点儿问题也没有。&rdo;

教授一时悬起的心定了。

&ldo;你说吧，共计多少钱？&rdo;

&ldo;一百四十七元八角六分……&rdo;

在教授和司机对话之际，司机的妻子不停地从旁自言自语：&ldo;我们招谁惹谁了，我们招谁惹谁了！我们招谁惹谁了……&rdo;

仿佛是在声明、在抗议、在示威，一声比一声高。

教授暗想，毕竟还不算多。掏出钱包，点出一百五十元交给司机，之后说：&ldo;别找我零钱了……&rdo;

教授故意看了一眼手表，又补充道：&ldo;我正忙着……&rdo;

司机说：&ldo;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哪能不找您钱呢……&rdo;

于是司机也掏出钱包。摊了教授一桌子零钱，凑分点角，直到找清给教授为止。

&ldo;这一笔过喽，咱们该过第二笔喽……&rdo;

&ldo;还有……第二笔……&rdo;

&ldo;别皱眉，您老先生别皱眉……只要您痛快，第二笔也几分钟就能了结……&rdo;

司机将半页纸递给了教授。教授狐疑地一看，见是一张&ldo;收据&rdo;。拙劣的字迹写着收到了九百九十六元&ldo;工资补偿&rdo;。

&ldo;这是什么意思？&rdo;‐‐教授眉头扭成了疙瘩。

&ldo;您听我一解释就明白‐‐那女人已经提前退休了，又在一家公司任会计。她说她的月薪是两千五百元。那么每天是八十三元。医院给她开了两个星期的病假，八十三乘上十二天，等于九百九十六元。我已经替您垫付给她了。我也是为您好，怕她上门滋扰您。如果您不留下话和名片，我是不敢自作主张的。可您当时留下话了。您给我的名片可以为证……&rdo;

&ldo;我们招谁惹谁了……&rdo;

司机的妻子又及时地嚷了一嗓子，其声尖且恼。教授不禁朝她看去，从她脸上发现了那个无赖女人脸上所具有的同一种东西。

&ldo;你，不是说，照了片子……半点儿问题也没有吗？&rdo;

&ldo;那是，那是。的确半点儿问题也没有。可是从x光片上只能看出骨头的情况。她非说她腰闪了，一躺下就不起来，直哼哼。医生拿她没法子，只得给她开了两个星期的病假……&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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