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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第1页）

望着牛疱夫妇背影，刘袁氏很奇怪：&ldo;牛疱嘛，向来有两分直气。红脸怎么今天也这客气？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哟！&rdo;立言咬着嘴唇摇头回答：&ldo;看态度不像。&rdo;他已隐隐感觉到，抛弃挑动人整人的所谓&ldo;阶级斗争&rdo;政策，转移工作重心，倡导改革开放，必将大大改善人与人的关系，同时，才会真正赢得安定团结局面。

刘家改做百货，开始每天平均毛利为五六元，一个月下来约挣一百八十元钱。政府对个体经营是&ldo;扶上马，送一程&rdo;。税款三元，工商管理费十二元，卫生费两元，总共十七八元开销。可以净落一百六十余元。比起立言累死累活代课月工资六十元钱高出近两倍！立言考虑，这是代销，人家已先看了一道利。如果自家进货，岂不更赚钱？有次，他遇见一位急于回家的外地贩子，想便宜将剩下的两箱摺扇甩卖。然而，夏季即将过去，谁也不肯要。倒是有大老板有钱囤，又嫌太少，犯不着费精神。立言看看摺扇，画面不错，雅俗共赏。他琢磨半晌，人们拿纸摺扇多为增添雅趣，又容易损耗，不是破了，就是丢了。况且，武汉还有个&ldo;秋老虎&rdo;，仍会热上一阵，应该还有销路。刘袁氏鼓励道：&ldo;数量不多，真压了，明年依旧可以卖的。&rdo;让立言再砍砍价。贩子不肯：&ldo;俺已经蚀本哪！&rdo;刘袁氏插话道：&ldo;俗话说，卖头不卖尾！你多耽搁一天，吃住盘缠比我们还的价多得多啊！&rdo;立言加一句：&ldo;回家带在路上只怕要打货票呢！&rdo;贩子划算半天，咬咬牙，给了刘家。

结果，这笔立言自主做的生意赚了三百多元！

这下，激发刘家一家人的兴趣。一向自视清高的立孝也跑来帮忙照应生意。立功显出后怕，说：&ldo;我真担心过了季节。想不到蛮俏呢！&rdo;立孝问：&ldo;妈，你一向做事谨小慎微，怎么也看中这笔货？我大哥嘛‐‐&rdo;说着，嗔立言一眼：&ldo;他呐，向来贼大胆，文化革命中闯惯了的‐‐&rdo;刘袁氏回答：&ldo;一个便宜三个爱。&rdo;放下手里活计，补充道：&ldo;做生意没一定之规，要见籽打籽。&rdo;意思是随机应变。尔后，讲起日本人投降那年，她买卖美国配济品和收购急于回国的日本人南货店的故事。对儿女们总结道：&ldo;那时候，连谌裕泰也不敢进。我拿私房钱买了。时候到了，没人敢要，反而缺货。价钱又便宜到地头。这一宝硬让我押着了。十来天，净赚两万大洋！&rdo;结合经营实践，老人又教给儿女们许多从商诀窍和谚语。

立言欣然笑了。原先，他只知道母亲持家有方，温厚贤良，当着拂去历史尘埃，蓦然发现，老人跨入新时代，仍焕发出年轻时过人的智慧、胆识和魄力呢。

他本是商贾后裔，自小听父辈谈家常，熟知许多经商学问。不过，当时并不以为然，目作奸诈之术，暗暗窃笑，是老一辈对逝去光荣的灰色怀念。多么不合时宜的光荣啊！

买卖摺扇的成功，激活他内心许多几乎遗忘的商业故事。举一反三，悟出不少经营理念。此后，他勤观察、动脑子，又做了几笔漂亮业务。然而，都是小打小闹，仅够改善生活。不过，他到底从中得到最初的训练，积累经验，为日后大展宏图，作了准备。

立功瞧哥哥上路就取得恁大成功，心里痒痒地，乘母亲在灶前做饭，悄悄同立言商量。准备退职回家大干一番。近来，他和汉正街的老板混在一起，烟酒吃好了，牌打大了，每月工资加了摊档分红也不够花销。小蓉为钱同他吵过好几次。立言一听弟弟要退职，头儿摇得像钟摆：&ldo;那哪行！政策一变，全家没个正式职业，又是&lso;不在城里吃闲饭&rso;的对象！&rdo;

兄弟俩的谈话全被刘袁氏听见。老人拿着锅铲站在穿堂门前，制止道：&ldo;你忘记你爹三年自然灾害退职的事？遭半辈子孽，受多少罪啊！&rdo;

1960年，中央声称，为了缓解连续三年自然灾害造成的大饥馑、物质大匮乏，农村允许土地承包，城市允许开放自由市场。讲明&ldo;政策三十年不变&rdo;。刘甫轩眼见当营业员的工资难以养活四个儿女，退职回汉正街帮妻子做小买卖。不意，没两年批所谓的&ldo;三自一包、四大自由&rdo;，刘家傻了眼。一直在困境中挣扎。1970年毛泽东倡导&ldo;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rdo;。为落实&ldo;最高指示&rdo;，为凑足指标，完成任务，很多地方不管你身负沉疴，还是年届耄耋，以&ldo;动员&rdo;名义强行驱赶下乡。每天，街上长龙般汽车拉起老爹爹、老大妈，哭哭啼啼绝尘而去。胡荷花见了，信口唱道：&ldo;红灯‐‐绿灯‐‐爹爹婆婆下农村！&rdo;短短十一个字，起兴凄怆，怨而不怒，写尽悲苦。有人认为简直是天才之作。即使放在《古词源》里也不为过。顿时在全国传开。谁也没料到，竟出之一个疯子婆婆口里呢！

就在这阵大浪潮中，红脸把刘甫轩夫妻作为重点下放对象。幸亏街道革委会主任不同意，说：&ldo;两个六七十岁的人，下乡能干什么？&rdo;红脸建议道：&ldo;可以放牛，放牛嘛！&rdo;主任皱起眉问：&ldo;哪那多牛放？农村老头不要失业？&rdo;刘甫轩终于没下放，却吓得大病一场。

回忆往事，老人心有余悸：&ldo;那是什么世道哟！你哥是没办法，你想走老头子老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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