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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第1页）

空地上，除刘家汽枪摊，扫荡一尽的民间玩艺：耍猴的、捏面人的、吹糖人的、打三棒鼓的、驯白老鼠的、转糖的、卖打耍刀枪的等等江湖客，时时摆开场子寻生活。人们譬为汉口&ldo;小天桥&rdo;。

因对着电影院，等候入场的观众往往打汽枪消磨时间。刘家的生意十分红火。观众入场后，光顾汽枪摊的多半是&ldo;游子哥儿&rdo;，成群，闲游浪荡，刁钻横蛮，逞勇斗狠的主儿。这种人最难侍候。稍不遂心，打人砸摊子，还要日日寻衅，闹得你做不成生意。应该说，这些小混混在立言看来，只算小菜一碟。手一挥能教他们人仰马翻。可是，他从小就帮父母卖大碗茶、卖瓜子，深知生活的艰辛。父母常说：&ldo;买卖低，买卖低&rdo;意即做买卖要抱小面，要吃饭只能多忍让。因而，每逢顾客挑剔讥剌，他还要陪小心、赔不是，笑着说好话。他又专门揣盒好烟，招待大顾客。让人家越玩越高兴，高兴得直往外掏钱也不在乎。自从立言照应摊档，刘家汽枪生意胜过所有同行。刘袁氏喜得连夸儿子：&ldo;你脾气改好了啊，做生意就得好脾气。和气生财嘛！&rdo;他听了只是苦笑。

这天，摊上来了两位主顾。一位二十岁，浓眉细眼，中等偏高个儿，穿着朴素，英气勃勃；一位络腮胡子大汉，三十出头，满脸横肉，戴付蛤蟆眼镜，镜片上贴着不干胶外国商标，穿着花港衫、浅蓝喇叭裤，拎台哇哇直叫的&ldo;三洋&rdo;。所谓&ldo;三洋&rdo;即收录机，因日本三洋公司产品最先打入武汉，江城百姓惯叫&ldo;三洋&rdo;。

络腮胡子将三洋往枪架旁一放，端起汽枪磕碰枪架，直嚷：&ldo;上枪！上枪！&rdo;立言边掰枪上子弹，边陪笑提醒道：&ldo;轻点，莫把我吃饭家什弄坏了……&rdo;络腮胡子瞅他一眼：&ldo;弄坏老子赔！这破玩艺能值多少钱？小心踢倒老子三洋，你倒真赔不起了！&rdo;他的同伴催促道：&ldo;快打呀，憨砣！看看究竟谁的枪法好！&rdo;憨砣意即傻大个，多半是乳名，但江湖上有时也以诨名相称。憨砣瞟瞟坐在一旁给靶架压发令纸的刘袁氏，笑道：&ldo;马拐子，这是杆老枪，肯定不好玩！&rdo;当年，武汉游子哥称妇女为&ldo;枪&rdo;，&ldo;老枪&rdo;即老女人。&ldo;马拐子&rdo;觉得这般一语双关太缺德，瞧立言虎起脸，赶忙化解道：&ldo;快打呀，别耽搁老板生意嘛！&rdo;憨砣大约认为话语俏皮，又添一句：&ldo;这枪只怕有六七十年，太老了，简直没兴趣玩！&rdo;平素，顾客无论如何呵斥笑话，立言忍气吞声。今天憨砣一再侮谩老娘，终于忍不住开腔了：&ldo;这位朋友啊，要打就打，怎么这多废话哪？！&rdo;憨砣听了，冷冷地将立言上上下下审视半晌，仿佛掂量眼前这人经得起几拳几脚，质问道：&ldo;你怎样跟老子说话呐？找死？&rdo;说完，将上有子弹的汽枪指向立言。刘袁氏见人欺负儿子，急得直叫：&ldo;这是抖的什么狠呀？&rdo;就在这瞬间，立言侧身一让，将大汉端枪的右手往上一抬，子弹呼啸着钉在假三层墙面上了！大汉又想用枪托击打，却被牢牢抓住不能动弹。急切间，左手使招&ldo;泰山压顶&rdo;朝立言天灵盖劈下，不防，让立言捉了手腕轻轻一扭，跪倒在地。大汉恼羞成怒，手一松，想摔坏汽枪，又为立言接住放在地上。待大汉准备右手来个&ldo;海底捞月&rdo;，没抓住立言下身，自已反倒一扑绊倒&ldo;三洋&rdo;，幸亏立言忙里偷闲扶住，&ldo;三洋&rdo;完好无损……

马拐子看了不禁称赞道：&ldo;好敏捷的身手！&rdo;围观的路人也拍着巴掌，齐声叫好。

这时，有人分开围观群众跳上前，大声叫嚷：&ldo;哪个王八蛋敢来这里打码头、闹场子呐！&rdo;准备痛殴立言摁住的大汉。马拐子急忙上前拦阻道：&ldo;你不是立功拐子么？自已人！他是我的憨砣兄弟！&rdo;见立功怒目而视，赶紧自我介绍：&ldo;我是冬生师傅徒弟马小民呀，拐子，不认识了？&rdo;立功经他一提，瞄瞄，向哥哥挥手示意放了憨砣。

与立功一番寒暄，互道契阔后，马小民拉住立言双手连声自责：&ldo;原来是冬生师傅的师父，失敬，失敬！&rdo;说时，认出立言就是武胜路轻取董南生的司徒的男朋友，又不免赞叹一番。瞟见憨砣讪讪站立一旁，呵斥道：&ldo;还不赶快向立言拐子和伯母赔礼！&rdo;憨砣一听，连声给立言道歉，又朝刘袁氏鞠个躬，左右开弓，连掴自家几耳光：&ldo;伯母，您家千万别见我这畜生的怪！&rdo;继而，又向老人吹开：&ldo;从今往后，我是您家三儿子。哪个敢闹场子，告诉一声，看我不剥了他的皮！&rdo;说着，掏出两张五十元面额钞票塞给老人：&ldo;今天营业额我认了。摊子收了吧，我要请立言、立功拐子喝酒！&rdo;言毕，不听刘袁氏推让谢绝，耍赖似地涎皮一笑，强行拉上刘氏兄弟走了。

自此，马小民、憨砣时时带人光顾刘家生意，还帮立言守摊子，请立言喝酒作乐。虽然交上两位新朋友，不再寂寞。立言内心烦愁与日俱增。户口报上去几个月，全无消息。立功总安慰他，小蓉哥哥杜援朝已调来武汉任公安局副局长，绝对不成问题。立言却是户口一天未落，就一天难安心。寄往栗阳的几次申诉也杳无音信。孔子云：三十而立。自家年近不惑，还不知以后靠什么过日子！因此，举世欢庆的春节里，他毫无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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