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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第1页）

转眼到了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六年元月上旬，立言的木工手艺大有长进，居然能独立划墨、开榫做出小靠背椅。这天，他正请张海子评价他的作品，村头广播响了。震天动地的沉郁哀乐奏过，传来周总理逝世噩耗。立言不由心儿一紧，满怀忧伤。就他感觉，整个国家都是总理张罗着啊，他和张春桥、江青自始自终支&ldo;造&rdo;，而为各派所能接受又只有他一人；从中央[1973]10号文件批示来看，总理体恤民情，处事厚道，这么撒手人寰，自已更无出头之日。张海子似乎没注意立言，专心致志审度小靠背椅，直到广播里宣告周恩来治丧委员会名单，听见毛泽东之后是王洪文，抬头朝立言大有深意一笑。立言明白他意思：造反派代表升为第二把手啦！但，立言并不认为是什么好消息。杨当事件和其后的汉口六度桥事件，王洪文的表演不仅证明品质很差，尤其证明水平不行。搞政治品质差并不妨碍成功，水平差会连带一批人送命的。他不作王洪文的指望。但，联想近期内广播里散发的火药味，显然会有反复。这个做梦也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的反复啊！他不由昂声问张海子：&ldo;表叔，我的手艺进步快不快？&rdo;张海子正待答话，大黄狗叫起来，有个姑娘远远地应道：&ldo;你还在当木匠！看给你带哪位客来了！&rdo;立言循声看去，是杜小蓉和立功、齐若男笑着朝他挥手。

小蓉走近前用脚踢一下大黄狗：&ldo;人都不认得了？大惊小怪！&rdo;接着，又扒扒地上散置的木工工具，顺手拎起小靠椅朝张海子扬扬：&ldo;表叔，我妈是让立言哥在你这里消磨意志的？&rdo;张海子耸肩一笑：&ldo;好侄女，一来就发下马威。是立言硬要学呀！&rdo;说着，向齐若男打招呼：&ldo;稀客！进屋坐。狗娃妈，快烧茶，小蓉他们来了！&rdo;双手做个&ldo;请&rdo;的手势，将一行揖让进屋。大黄狗踢踏四腿，陪主人站立门边，摇着尾巴献殷勤。

小蓉进屋将手里靠椅一放，就势坐定，问：&ldo;立言哥，人民日报社论&lso;教育革命方向不容篡改&rso;你没听？&rdo;立言笑道：&ldo;我连老师也没资格当，听了有什么益处？&rdo;小蓉明白他是牢骚之语，要齐若男把北京传来的消息告诉立言。齐若男叔叔在新华社当编辑，消息很灵通。齐若男说，据叔叔讲，毛主席批评了，永不翻案靠不住啊。什么三项指示为纲，安定团结不是不要阶级斗争……齐若男讲述时，小蓉笑咪咪地瞅立言反映。不料，立言卟哧冷笑：&ldo;这与我什么相干？&rdo;但，接下来，听到毛主席讲：&ldo;对造反派要高抬贵手&rdo;立言终于动容，露出微笑。在他记忆里，从发动，毛泽东语录除&ldo;造反有理&rdo;一句，呵斥五大领袖时反问：&ldo;真造反了？！&rdo;用过&ldo;造反&rdo;一词，从没提过&ldo;造反派&rdo;，充其量只称无产阶级革命派。心里一直暗暗怨怪毛老头模棱两可，闪烁其词耍滑头。这次，毛泽东破天荒第一次明确用起&ldo;造反派&rdo;三字，的确是个信号，立言不由半信半疑追问：&ldo;主席真是这样提的？&rdo;齐若男重重地点下头回答：&ldo;绝对可靠！&rdo;立功高兴地：&ldo;哥，这回肯定解决问题了。&rdo;张海子说：&ldo;还是当你的老师去吧！&rdo;小蓉站起身踱到他面前，调侃地：&ldo;你不想当木匠了？&rdo;立言笑着反问：&ldo;李先念不就是木匠出身？&rdo;齐若男进一步透露：&ldo;这场斗争从去年月份，转递刘冰的信就拉开序幕。你们杨当事件其实正是抵制右倾翻案风的典范呢！&rdo;这话令立言一振，操起小靠椅一拳打碎：&ldo;走，回家过年！他们不是声称还乡团胡汉三回了，我们是儿童团潘冬子回了！&rdo;

十九、闰七不闰八，闰八用刀杀

新春伊始，报纸上、广播里尽是杀气腾腾的毛泽东语录：&ldo;安定团结不是不要阶级斗争&rdo;&ldo;资产阶级在哪里？就在共产党内，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走资派还在走。&rdo;……人们恍然大悟，此前，学理论、批水浒并非&ldo;空对空&rdo;，而是在作舆论准备，或许算做战斗间隙磨刀擦枪，或许是战略迂回，欲擒故纵，引蛇出洞。如果说1968年的整党比较和风细雨，以至走走过场，这场声势凌厉的&ldo;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rdo;运动，将和跟随他搞整顿、抓生产的党内干部比喻&ldo;还乡团&rdo;，显然看成敌我矛盾，似乎要进行大规模&ldo;清党&rdo;。

李卫东文化不高，脑子活络；加之，为人厚道，处事稳妥。自参加工作，三反五反以来，虽是历次运动急先锋、马前卒，对于挨整对象人格从未侮辱，能方便的地方尽量予人方便。因而，要说结仇，他没有私仇，只有公仇。也就是说，运动中他的一言一行是党组织要求那么干的，是领导布置的，怪不上他。要怪，只能怪单位领导，只能怪共产党。向来，李卫东一方面对运动里中箭落马者罚不当罪抱恻隐之心，一方面又对阶级斗争学说深信不疑，认为只有不停地斗争才能推动社会前进。这样，他既听从组织安排，斗争主动积极，同时也不出格，按政策办；唯独中组织&ldo;职工联合会&rdo;，组织&ldo;红武兵&rdo;，组织&ldo;百万雄师&rdo;，批林批孔以&ldo;工农兵&rdo;名义写大字报，可以说成自作主张，自行其是。即便这样也并非本意，初始受了&ldo;阶级分析&rdo;观念左右，继而受到上司鼓动和暗示。当然，最主要是因为他处于那个位置。作为既得利益集团的政治基础和社会基础，使他与长期受压制的平民阶层对立。几个反复下来，他从一个科级车间书记升为局级革委会副主任，战友们也个个升官晋爵，固然让他内心窃喜却怀有几分不安。从&ldo;清队&rdo;到&ldo;两清&rdo;，地方上整造反派显然符合&ldo;阶级分析&rdo;和&ldo;无产阶级专政&rdo;理论；从&ldo;九大&rdo;到&ldo;十大&rdo;，中央里造反派和支造干部地位又日渐上升。不知道毛泽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本想请教老上级严经天，但自&ldo;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rdo;，严经天像许多当权派一样，看看势头不妙，又生起病，住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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