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的双眼模糊了。近来连续的刺激,她的精神防线快崩溃了。
玉琪站在身边给她抹眼泪。蝶儿伏在玉琪的肩上,此刻千言万语都碎在心里。
安林从重庆过来最快也要三天。
蝶儿接到通知,尸体要搬走了入殓了。
父亲被盖上白布抬走放进了棺材,蝶儿和玉琪悲痛地大哭……父亲就这样消失了。蝶儿的心里被大块大块的伤心淹没:父亲的举手投足、音容笑貌、平日里父亲对自己的宠爱,一幕幕浮现在蝶儿的脑海里。她无法相信父亲已永远离去。
因怕走漏消息,安老爷的丧事从简。
蝶儿很内疚:“父亲,委屈你了。我们不孝,不能隆重地送别你!”
蝶儿看着长眠在几米薄土下的父亲,就此要阴阳永隔,蝶儿恸哭着。
玉琪落泪。墓地萧然。
重庆某国民政府官邸,宽大的书房里,一抹斜阳照在安林的桌上。他低头看着上海发过来的电报,默然无言,抽动的下颏分明是一种痛楚的表现。灵箫走过来,手搭在安林肩上:“我陪你回上海!”
安林没说话,他深深地沉浸在父亲的影子里。
“安林,你过来!”这是父亲对自己说得最多的一句话。父亲老矣,八尺男儿却无法保护、挽救父亲的生命。也许是自己不该让父亲独自回上海,走上危险之路,甚至失去了生命。自己将永远带着心灵的枷锁无法原谅这一过失。怎么能让父亲独自去日本人占领的危险区上海而离开自己呢?
安林小声地哭泣着,泪水打湿了军装。
顺子、乔波接到黄杰的电话驱车前往安林官邸。
灵箫,安林的妻子,开了门。
“安林哥!”乔波叫道。
安林站起来,乔波在他眼里看到了波涛汹涌的伤心。
“乔波、顺子,过两天就是父亲下葬的日子,我要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灵箫一听,很着急:“不行,现在日本人已经控制了武汉,水路已近截断,走陆路恐怕要三五天,而且到处是战火,父亲会原谅我们的。”她深知此去路途遥远,她不想失去丈夫。
乔波道:“安林哥,老爷会原谅我们的。”
“安林,这儿也离不开你,灵箫和儿子宣明,需要你保护。你身负党国重任,也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岗。来世,让我们一家好好伺候他老人家。我已经致电黄杰和蝶儿姐姐,他们会安顿好父亲最后的归宿,并且已经安顿好了。”
灵箫说完,铮铮汉子安林也默默地哭了,两行泪水挂在他那有点冷漠刚毅的脸上。
一任烟雨,家人云散,问苍穹,苦何时终?
又是一年过去了。
十月,上海滩,天空下起了雨,雨敲打在上海的角角落落里,像哭泣的老人。
黄杰、蝶儿、玉琪、阿英、栾杰站在安老爷的墓前,默然垂首向安老爷作永别。
阿英的头发已经花白,站在雨中显得更加苍老伤心。
玉琪也流着泪,她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些事情像盛开在黑暗里的花朵,见不得阳光。万木肃立,她的心隐隐作痛。
后排还站着一些安老爷生前的老友,他们从小道消息得知安皓去世一年的消息,自发组织过来给安老爷举行祭奠。
焚香、洒酒、磕头……老友们早已皓首,想到安爷叱咤风云的一生,无不嘘唏。
有人哭泣,有人流泪,山河不再,故人已去……
悲痛之声,夹杂簌簌落叶,在秋雨中盘旋。故人西辞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
祭奠安老爷后,黄杰和蝶儿准备带阿英同他们一起回苏州。先前阿英一直是玉琪照顾。阿英也同意,很感谢蝶儿他们,况且战乱时期,重庆回不去,回去也是孤苦伶仃。
回苏州之前,为减少影响,玉琪在一家小酒店为姐妹相逢设宴庆祝。
黄杰和蝶儿在上海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说好晚点过去吃饭。自从那晚看了那部辱华电影,加上安老爷因此事去世,玉琪就直接拒绝参演日本监制的那部所谓的大片,于是这段时间,得闲。川端忙于生意,也无暇管她。
离吃饭时间尚早,刚想出门逛街。玉琪接到干妈唐太太的电话,说是打麻将三缺一呢!
玉琪的确好打牌,离吃饭时间还有几小时,赶紧前往唐太太家,凑上一桌,过过瘾。
玩得正来劲,栾杰电话找来了,说是自己有急事找她。玉琪歉意地离席。唐太太脸色不大好:“玉琪啊!叫你演戏,你不演,叫你打牌,中途退席,这段时间总不大礼貌哦。”
“干妈,你最疼玉琪了,玉琪赶明儿陪干妈打通宵,还有给你捏腿,唱戏,唱给你一个人听,你最喜欢的《西厢记》。”
“这丫头,就是嘴抹蜜,哄得我这个老太太团团转。”说着,“去吧,去吧,小家伙!”
玉琪谢过唐太太,走出门,栾杰已经等在唐家门口。
玉琪一发动车,他就闪身上来了。
“什么事情,火烧屁股一样?我正在陪干妈打牌呢?”
“玉琪,十万火急,蝶儿出事了,他和黄杰不知去办什么事情,受了枪伤,现在正在一家英国人开的私人诊所医治。”
“枪伤?你怎么知道的?怎么不去大医院?”玉琪惊讶得瞪大眼睛,“她只是一个百姓,还有黄杰护着,怎么会有人敢向他们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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