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是因为阮四吧?&rdo;聂无忧淡淡地说。
初一不置可否,沉默地看着前方。身旁的聂无忧很长时间没有发出声音。
&ldo;初一来自哪里?&rdo;
&ldo;扬州红枫渡。&rdo;
&ldo;师承何人?&rdo;
&ldo;江南梅落音。&rdo;
&ldo;可曾去过漠北?&rdo;
&ldo;十八岁时穿越溟海横度漠北。&rdo;
这就对了,师兄还真是在漠北见过初一。聂无忧暗暗地想。只是溟海和沙漠都是蛮荒之地,眼前这个单薄的身躯是怎样熬过来的?
聂无忧长身而起,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初一平静的面容。阳光透过他,在初一的头顶上留着一块阴影。他迟疑地伸出手,似乎拂向初一的脸庞。
初一并没有动。
&ldo;保重,初一……&rdo;
他的嗓音里包含有太多压抑的苦涩,伸出的手一直向下,最终拈起初一头上的一片落叶。然后转身大步朝山下走去。
初一垂着手,静静穿过花木重重的走道,来到大雄宝殿前。他走到大殿外廊一角,盘膝坐下,双手垂放膝前,垂下眼睑。
里面传来一声一声庄严悠长的诵经声音。
&ldo;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rdo;
初一盘腿闭目许久,突闻传来一个苍老深厚的嗓音:&ldo;小施主,请进来吧。&rdo;
初一起身走至殿门前,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ldo;大师,在下满身冤孽,恐沾染佛门清净无尘之地。&rdo;
&ldo;佛家讲究因果循环,一切皆有轮回渊源。施主来到这里便是有缘之人,请进。&rdo;
初一低眉敛目走进。
大殿正中蒲团上双手合什坐着一个黄葛僧衣老者,眉须尽白,慈眉善目。
初一在大师面前盘腿坐下,抬头看着庄严雄伟的大佛金像。
佛祖释迦牟尼身穿通肩大衣,手持说法印,结跏趺坐在莲花台上,永远洞查人心,永远无言凝视人间千年。
&ldo;施主每日坐于外间听禅,所思何事?&rdo;
&ldo;回禀大师,小可心中尚有迷惑恳请大师指点。&rdo;
枯木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平缓地说:&ldo;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rdo;
&ldo;敢问大师,小可为何而来?&rdo;初一缓缓说出让他痛苦许久的问题。
&ldo;佛曰:欲知前生事,今生受者是。施主来完成前生注定之事。&rdo;
&ldo;敢问大师,小可又去向何方?&rdo;
&ldo;从来处来,回去处去。&rdo;
初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ldo;大师,小可所有的亲人都远离而去,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rdo;
枯木大师突然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初一的头顶。他依然慈祥地说:&ldo;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孩子,顺着前面的路走下去,一定会回到你来时之地。&rdo;
初一深深深深地跪拜,再起身时,双目蓄满了泪水。他强忍着悲伤,注视着枯木大师的面容,语声哽咽:&ldo;我活过来时,世上就剩了我一人。我不知道我为何而来,来做什么。老天似乎在惩罚我的错误,每次从我身边带走另外一些人。&rdo;
&ldo;我也知道人生如沧海一粟白驹过隙,在这天地外物面前,每个人都渺小的如尘中沙砾,只是像阮四和如夫人,还未等至磨圆成珠,就在空中消散。&rdo;
&ldo;结果又剩下我一人。大师,我该怎么办呢?&rdo;
枯木大师低眉看着初一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对着他说:&ldo;来,随我来。&rdo;
初一擦去眼泪,跟着枯木大师来到大殿后门。
枯木大师带着初一走过许多弯弯曲曲的小山丘,最后来到一方断壁之下。
&ldo;施主看见了什么?&rdo;
&ldo;断壁悬崖。&rdo;
&ldo;不,施主再仔细看看。&rdo;
初一真的凝神注视半晌,随即又呆立无语。
&ldo;这里是一棵青松的根,他生长这里已经五百年了。&rdo;
初一抬头朝上看去,只看到如刀削一样的断壁上松影沉沉,冷风吹过,兀自岿然不动。
&ldo;施主请看,青松生长于此,饱饮五百年的风华日露,看遍五百年的人间冷暖,可曾有半点言语?&rdo;
初一呆呆地站在断壁之下沉思,连枯木大师离去都未察觉。
枯木大师葛袖飘飘,自山间莲华合掌蜿蜒而下,走至山脚顿步,喃喃一声:东阁先生,余下的就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儒州行辕驿站。
这里三面连街,空气干燥,驿站后院依州府衙门城墙而建,首尾相连,有些唇亡齿寒的关系。
银光公子正立于州府庭院中观察地形,心里有些暗暗的担心。过了一会,看见冷琦冷漠地自身旁穿过,连忙赶上前尾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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