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自然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手太笨练不好字,只说:“没事。”
宁祁走上前来,看着钟意桌上铺的字帖,笑了笑,伸手为钟意铺了新的纸,执起了叫钟意扔在一边的笔,递到钟意的面前。
钟意看了一眼宁祁,伸手接过笔。
宁祁走到钟意的身后,手覆上了钟意执笔的手,嗓音低沉,“这练字之时,讲究一个凝神静气,娘子的心首先要静,切不可急于求成。”
宁祁握着钟意的手,一笔一划,铁画银钩,照着字帖上的字写下了一个字。
钟意一直都知道,宁祁的字很好,让人忍不住会去想一个成日拿着刀枪在战场上的将军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字,如今宁祁认真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的这一字,钟意觉得比字帖上的字写得还好看。
“将军的字真好。”钟意由衷地赞了一句。
宁祁闻言,唇角不禁便往上翘起,垂眸看着身前钟意的发顶,想起了当年那个天天嘲笑他字丑像是螃蟹爬出来的女孩。
他曾经连自己的名字都要缺点少划,是你一个一个教会了他认字写字。
“这字在写折写勾的时候,不要用力过猛,这样反倒显得刻意,便看着别扭。落笔的时候也不要犹豫,这样笔就歪了。”
宁祁握着钟意的手,一字一字,一笔一笔,耐心地教授,直到一起练完了一页字帖,翻页的时候,宁祁想着这些日子钟意这般认真的模样,随口问道:“娘子这些日子突然开始练字是为何?”
舞刀弄枪或许还有点兴趣,练字这样修身养性的事情可不是钟意喜欢的事情。
钟意答地也是随口,“琴棋书画,妾身总归是要学会一样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出去才不会太丢人呀。”
所以,她日□□着自己在屋里练字,做自己原本不喜欢的事情是因为他。
宁祁的眸光倏然一顿,然后黯然,松开了握在钟意手上的手。
“将军?”钟意翻好了字帖等着宁祁再教自己,转过头去期待又疑惑地看向宁祁。
宁祁后退一步,却是撞着了摆在身后的椅子,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
“将军。”
钟意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扶,宁祁的手一挥,挡开了钟意想要伸过来的手,狼狈往旁撤了开去。
“这屋里的墨香味道太重,我出去透透气,你……你也不要练太久了。”
语毕,转身便大步出了屋子,仿佛逃也似的。
钟意看着宁祁的背影,眸底略沉了一沉。
这应当不会是她的错觉,自从从山上回来以后,宁祁就变得有些奇怪。
连着几日都待在府里歇着,好像被解了职一般且不说,只说他对她那个态度,那种一种若即若离忽近忽远的感觉。
比如早晨晨起梳妆的时候,宁祁只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而不会再指手画脚,明明一直待在这个院中,钟意却时常根本看不到宁祁的踪影,偶尔碰见,也只是对着她笑一笑。
虽然宁祁依旧对她很好的样子,可钟意就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宁祁看她的时候不肯看她的眼睛,笑得时候笑得彬彬有礼,说的话也总是很客气。
虽然之前钟意也是和宁祁相敬如宾,但这宾之间相处融洽自然,可如今这种相敬如宾,仿佛宁祁和她之间根本就不认识,好像隔了一层无形的墙,距离变得好远好远。
钟意觉得这个有问题,但是宁祁的行止并挑不出错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问宁祁。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钟意很想这样问宁祁一句,但是这话该怎么出口?她自己心里一直又是怎么对宁祁的,凭什么这样去质问宁祁?何况宁祁的行止无错。
钟意终于知道,原来一个一直对自己很好的人忽然没有以前好了,当一对夫妻真真正正地相敬如宾的时候,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假到不得了。
☆☆☆☆☆
夜幕深蓝,星辰漫天,又是一个星子仿若宝石一样洒满了整个天空的夜晚。
钟意身着单衣,倚着窗子仰头看着天上的星子。
大约是那日被洛渊引得勾起了儿时回忆的缘故,这些日子里头,她也时常想起那一年的事情。
那一年里,她混迹了多年的伙头营里来了一个新晋封了将军的少年胖将军。
只有十五岁的年纪就晋封了将军,那在只混迹伙头营这一隅小小旮旯里的小少年们是一件多么仿若神话的事情呀,瞬间夺去了她这个“满腹经纶”、“精通兵法”的女诸葛一直以来营造起的风头,一夕之间仿佛就被人遗忘,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忍呢?
【何以能为将?】
钟意记得很清楚,这是当年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军谶》曰:“将能清,能净;能平,能整;能受谏,能听讼;能纳人,能采言;能知国俗,能图山川;能表险难,能制军权。”故曰,仁贤之智,圣明之虑,负薪之言,廊庙之语,兴衰之事,将所宜闻。】
那是她在《三略》中学来的一段话,其实她未必自己能够理解透彻,可是当时用来唬唬人,为难为难军里的大老粗们却已是足够。
她找到他,当面用这样一句话想去削他的威风,可却是让那少年将军瞪了眼睛狠狠反讽只会掉书袋子,百无一用是书生,念了一箩筐的书连刀都提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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