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萧绝就起来了。
推开房门,春风带着晨露的湿气扑面而来,清冽中透着泥土苏醒的味道。他深深吸了口气,走到廊下。园子静静卧在晨光里,翻好的土地黑油油的,平平整整,像一块巨大的墨色绒布,等着被点缀上生命的色彩。
回屋洗漱完毕,他去厨房看昨晚泡的种子。几个碗摆在窗台上,种子们吸饱了水,胀得圆鼓鼓的。白菜种子黑亮黑亮的,萝卜种子暗红暗红的,菠菜种子带着小刺儿,最特别的是那碗北境草籽,灰扑扑的,看不出变化。
清婉也起来了,正在灶前烧水。听见脚步声,回头轻声说:“父皇,水快开了,一会儿喝口热的再下地。”
“嗯。”萧绝走到灶前,看火苗舔着锅底。锅里水声渐响,热气从锅盖边缘冒出来,白蒙蒙的,带着暖意。
“土豆种呢?”他问。
“在这儿。”清婉从墙角拎出那小袋土豆。土豆已经发了芽,芽眼处冒出嫩绿的尖儿,在晨光里怯生生地探着头。她挑出几个芽壮实的,放在盆里,“这些好,种下去能活。”
安儿和宁儿也醒了。孩子们听说今天要播种,兴奋得很,自己穿好衣服就跑到厨房来。宁儿扒着盆沿看土豆,伸出小手想摸,被清婉轻轻拦住:“别碰,芽儿嫩,碰坏了就不长了。”
“它们会疼吗?”宁儿缩回手,小声问。
清婉笑了:“不会疼,可会受伤。受伤了,就长不好了。”
安儿懂事些,只是看,不碰。他问:“祖父,土豆怎么种?”
“切成块,”萧绝拿起一个土豆,指着上面的芽眼,“每个块上要有一两个芽眼,埋进土里,浇上水,它自己就知道该往上长还是往下长。”
“往下长是什么?”
“往下长根,往上长苗。根抓土,苗见光,一个土豆就变成了很多土豆。”
安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却亮亮的。
吃过早饭,太阳出来了。金黄的阳光洒在园子里,泥土的颜色更深了,泛着湿润的光泽。萧绝拎着工具出来——锄头、铲子、水桶,还有那袋土豆和几碗种子。
清婉跟在后面,端着个小竹篮,里面是些零碎东西:麻绳、小木牌、还有一包草木灰——说是防虫的。
安儿和宁儿一人拿把小铲子,像模像样地跟在后面。
第一件事是打垄。土豆要种在垄上,排水好,长得旺。萧绝用锄头在地里划出线,一条一条,笔直整齐。安儿跟在后面,用小铲子把划好的线加深。他做得很认真,小脸绷着,额头上很快冒出了细汗。
宁儿也想帮忙,可她力气小,铲子插不进土里。萧绝就给她另找了件事——撒草木灰。她捧着小碗,沿着挖好的垄沟,小心翼翼地撒下一层灰白的粉末。风一吹,灰扬起来,她赶紧闭眼,等风过了再撒,模样可爱又认真。
清婉在另一边准备种白菜和萝卜。她用小铲子挖出浅浅的坑,一个坑放两三粒种子,然后盖上薄土,轻轻压实。动作熟练,像是做过千百遍。
“娘,”安儿干完活跑过来看,“为什么一个坑要放好几粒种子?”
“因为不是每粒种子都能发芽,”清婉一边种一边说,“放两三粒,总有一粒能长出来。要是都长了,等苗大了,再拔掉弱的,留壮的。”
“那...那拔掉的苗会死吗?”
清婉顿了顿,抬头看看儿子。安儿的眼睛里有着孩子特有的不忍。她柔声说:“会。可这是为了让壮苗长得更好。就像...就像人一样,有时候要舍掉一些,才能得到更多。”
安儿想了想,又问:“那咱们能不能都留着?”
“都留着,地方不够,养分不够,谁都长不好。”清婉摸摸他的头,“有时候,舍就是得。”
安儿似懂非懂,可不再问了。他也拿起种子,学着娘的样子挖坑,放种,盖土。只是他每个坑只放一粒种子——他舍不得放那么多,怕浪费,也怕...怕到时候要拔掉。
萧绝这边开始种土豆。他把土豆切成块,每块都有芽眼。切的时候很小心,刀刃对准芽眼之间的空隙,不伤着嫩芽。切好的土豆块摊在布上,切口处渗出白色的汁液,带着淀粉特有的清香。
“要晾一会儿,”他对安儿说,“等切口干了再种,不容易烂。”
安儿蹲在旁边看,忽然说:“祖父,土豆疼吗?”
萧绝的手顿了顿。这孩子,和妹妹问一样的问题。
“不疼,”他说,“土豆没有感觉。可咱们要尊重它——它用自己,换来更多的生命。所以咱们要认真种,好好收,不浪费。”
安儿点点头,很郑重地说:“孙儿知道了。”
切口晾干了,开始种。萧绝在打好的垄上挖坑,一个坑放一块土豆,芽眼朝上。安儿跟在后面盖土,土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太厚了芽钻不出来,太薄了不保温。
宁儿也来帮忙,可她总是把土盖得歪歪扭扭的。萧绝就手把手教她:“这样,轻轻地,均匀地...”宁儿学得很认真,小手虽然笨拙,可一次比一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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