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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矿脉深处（第1页）

滇缅边境的雨季，空气中黏着湿漉漉的、带着土腥和腐叶气息的水汽。周老板的矿场位于两座青黑色山峦夹峙的峡谷深处，简陋的工棚、轰鸣的碎石机和纵横交错的矿道，将一片原本茂密的亚热带雨林硬生生撕开一道丑陋的伤口。

三日后清晨，宋知谧如约而至。她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靛蓝布衣，旧布袋稳稳地背在身后，里面除了惯常物件，多了一个用符纸层层包裹的黑色小布囊——里面是那串不祥的手链。

周老板早已等候在矿场入口临时搭建的板房里，脸色比三天前更加憔悴，显然这几日寝食难安。他身后除了那两个保镖，还多了两个皮肤黝黑、眼神精明、穿着工装、看起来像是矿上小头目的本地汉子，以及一位须发花白、佝偻着背、手里拄着一根被磨得发亮的黄杨木拐杖的干瘦老者。老者穿着当地少数民族的服饰，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一双眼珠子混浊发黄，但目光偶尔扫过宋知谧时，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

“宋先生，您来了！”周老板连忙迎上，态度恭敬，“这位是矿上的工头，老岩和老刀，对下面情况熟。这位是……阿公，寨子里的‘波章’（祭司），懂些老规矩，我请来帮忙看看。”

那位被称为“阿公”的老祭司，用当地土语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朝着宋知谧的方向，用生硬的汉语道：“外来的……懂规矩？”

宋知谧对老祭司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周老板脸上：“东西准备好了吗？祭坛？”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按您说的，就在主井口，三牲五谷，香烛纸钱，都齐了！”周老板忙不迭地点头，又有些忐忑地看了看老祭司，“阿公说，时辰要选在午时阳气最盛前，还要用他们寨子的古法先敬一遍山神……”

“入乡随俗，理当如此。”宋知谧点头。她对不同地域的信仰和规矩并无偏见，只要不违背基本道义，多一份尊重总没错。

于是一行人来到主井口。这是一个直径超过五米的巨大垂直矿井，深不见底，黑洞洞的井口像巨兽的喉咙，向外喷吐着阴冷潮湿的地气。井口周围被清理出一片空地，摆上了香案祭品。老祭司在案前念念有词，跳起古朴怪异的舞蹈，将鸡血、米酒洒向四方，又点燃了某种气味奇特的草药，青烟袅袅，带着一股辛辣的气息。

宋知谧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能感觉到，随着老祭司的仪式，矿场周围原本那种躁动不安的、混合着怨气与地煞的气息，似乎被这股带着原始信仰力量的青烟稍稍安抚、理顺了一些，但并未根除。症结仍在深处。

仪式完毕，已近午时。周老板在宋知谧的示意下，走到香案前，拿起她事先写好、让他背熟的祭文，开始高声诵读。祭文用词恳切，先告罪后承诺，言明愿以利赎愆，造福乡里。周老板起初还有些紧张，念到后来，想到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和巨大损失，倒也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意。

祭文念罢，将祭文焚烧，纸灰随风飘入深井。宋知谧能感觉到，那纠缠在周老板身上、与矿脉深处相连的“怨结”，似乎松动了一丝。但还不够。

“可以下去了。”宋知谧对工头老岩和老刀说道。

老岩和老刀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惧色。矿下最近邪门事太多，工人都不敢下井了。但周老板开了三倍工钱，又有这个据说“有本事”的外乡女人同行，他们咬咬牙，还是点头答应。

众人换上矿工服，戴上安全帽和头灯，背上简单的装备和宋知谧要求的几样特殊物品（朱砂、黄符、红线、一小袋糯米、以及她旧布袋里取出的一个小巧罗盘），坐上了下井的简易升降笼。

铁笼吱呀作响，缓缓沉入黑暗。头顶的光亮迅速缩小成一点，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只有头灯的光柱刺破浓稠的黑暗，照亮不断上升的、湿漉漉的岩壁。空气越来越阴冷，带着泥土、矿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陈腐气息。耳边是铁索摩擦的单调声响，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隐约的滴水声。

下降了两百多米，笼子微微一震，停在了一个横向的矿道入口。这里已经是矿脉的较深位置，巷道狭窄，仅容两人并行，支撑的木架在头灯光下投出扭曲的阴影。空气更加浑浊，隐隐有股淡淡的、像是铁锈混合了某种甜腥的味道。

“就是这条岔道往里，”工头老岩指着前方黑黢黢的巷道，声音有些发紧，“挖到那块黑石头的地方，还在更里面，靠近一条地下暗河。最近出事，也大多在这一片。”

宋知谧举起罗盘。只见罗盘指针并非稳定指向南北，而是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微微震颤，间或疯狂地旋转几圈，最终指向巷道深处的某个方向，便死死定住，不再动弹。而罗盘天池内的红光（她以自身灵力激发），在指向那个方向时，会骤然黯淡几分。

“地脉紊乱，阴煞汇聚，且有异物干扰磁场。”宋知谧低语，率先迈步，朝着罗盘指示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很轻，却异常稳定，头灯光柱随着她的移动，扫过巷道两侧嶙峋的岩石。老岩和老刀举着矿灯，紧张地跟在她身后左右。周老板和两个保镖，以及那位老祭司，则被留在了相对安全的升降笼平台处等待。

巷道越来越深，岔路增多，像是迷宫。若非有罗盘指引和熟悉地形的工头，极易迷失。沿途可以看到一些坍塌的痕迹、散落的工具，以及岩壁上一些不自然的、仿佛被巨大力量抓挠过的深痕。空气中那股甜腥味越来越浓，让人隐隐作呕。

“就是前面了，”老岩停下脚步，声音发颤，指着前方一个相对开阔些的、有明显挖掘痕迹的掌子面，“黑石头就是在这儿挖出来的。再往前，就是暗河，水声都能听见了。”

宋知谧走到掌子面前，头灯光柱仔细扫过岩壁。岩壁呈暗红色，夹杂着墨绿色的条纹，正是富含某种玉石的矿脉特征。在掌子面底部，有一处明显的凹陷，泥土颜色比周围更深，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褐色。她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又用手指轻轻触摸岩壁。

泥土冰凉刺骨，带着浓烈的阴煞和怨气。岩壁的触感也有些异常，不像普通石头坚硬，反而有种诡异的、仿佛轻微弹性的绵软感，触摸之下，皮肤会感到一阵细微的麻痹。

“不是简单的古战场或祭祀坑。”宋知谧站起身，眉头微蹙，“这里的岩层……被某种力量长期侵染，性质已经改变。像是一种……‘活着’的怨恨，与矿脉本身结合了。”

她的话让老岩和老刀汗毛倒竖。

宋知谧不再多说，从旧布袋中取出那串被符纸包裹的手链。解开符纸，黑色石珠在头灯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入手依旧冰凉。她将手链放在掌子面那处凹陷的中心，然后退开几步，双手掐诀，口中默诵净天地神咒的片段。

随着咒文响起，那串黑色石珠突然微微震动起来，表面浮现出极其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纹路！与此同时，整个掌子面，乃至周围大片岩壁，都开始传来极其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在地底深处呻吟哭泣的“嗡嗡”声！空气骤然变得更加阴冷刺骨，头灯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来、来了！又来了！”老刀惊恐地后退，差点摔倒。

宋知谧眼神一厉，咒文声调陡然拔高，同时左手一扬，数张早已准备好的“镇煞符”脱手飞出，精准地贴在掌子面四周的岩壁上！符箓触及岩壁，瞬间燃烧，化作金色火光，暂时压制住了那弥漫的怨气与异响。

但她也感觉到，岩壁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惊动”了。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毁灭欲望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凶兽，正从矿脉的最深处，缓缓苏醒，并顺着岩层，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蔓延而来！

“退后！”宋知谧低喝一声，示意老岩老刀退到巷道入口。她自己则上前一步，挡在掌子面前，从旧布袋中，缓缓抽出了一柄长约尺许、通体黝黑、非金非木、只在靠近手柄处刻着一个简单古篆“定”字的短尺。

这是玄门历代掌门信物之一——“量天尺”的仿品，虽无正品丈量天地、厘定乾坤的莫大威能，却因常年受香火供奉与掌门灵力温养，对镇压地煞、梳理地气、破邪定魂有奇效。此次离山，释明镜会长特意让她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她将短尺横于胸前，尺身无光，却自有一股沉凝如山、不容侵犯的威严气息散发开来，暂时抵住了那股蔓延而来的恐怖意志。

就在这时，前方通往暗河的巷道深处，传来了“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响，紧接着，是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锁链摩擦岩石的刺耳声响，由远及近，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一步步走来！

头灯的光柱竭力射向黑暗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极其高大、轮廓模糊、仿佛由岩石、淤泥和某种暗红结晶胡乱拼凑而成的、人形的轮廓，正拖曳着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锁链，从暗河方向，踏入巷道！它的“头颅”位置，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充满了纯粹的恶意与饥饿，死死锁定了手持“量天尺”的宋知谧！

矿脉深处，被惊动的“东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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