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板,好兴致啊。”
梨簇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园里回荡,嘶哑,冰冷,带着一种被刻意磨砺出的粗粝感,像生锈的刀片刮过耳膜。他站在亭子外几步远的阴影里,连帽卫衣的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紧绷的下颌线,和黑暗中一点若有似无的、带着狠戾的微光。他周身那股浓烈的烟草味混杂着夜露的寒气,随着风一阵阵飘过来,带着侵略性。
空气像是被冻住了。胖子手里那袋酱牛肉捏得塑料包装袋咯吱作响,他警惕地往前挪了半步,下意识地想挡在我身前,但被黑瞎子一只胳膊不着痕迹地拦住了。黑瞎子的镜片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着冷光,他嘴角咧开一个玩味的弧度,像是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戏码开场,低低地吹了声口哨。
秀秀从小花背后探出头,小声惊呼:“梨簇?你怎么在这儿?”
小花脸上的温和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依旧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姿态甚至称得上闲适,只是捻着玉扳指的指尖微微用力,骨节泛白。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黎簇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碴子:“梨簇,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是迷路了?”
张日山和尹南风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如同置身事外的看客,但目光却牢牢锁定了突然闯入的少年。
只有闷油瓶。他仿佛对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毫无所觉,目光早已从梨簇身上移开,重新投向远处废墟深处那被夜色吞噬的殿宇轮廓,侧脸的线条在破碎的月光下冷硬如石刻。梨簇那充满敌意的存在,于他而言,和亭子角落里一块剥落的石屑没有区别。
我喉咙干得发紧,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不是因为害怕梨簇,而是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火交织的复杂情绪灼得难受。那里面有恨,赤裸裸的,像淬了毒的针尖,直直地刺向我;但更深的地方,又翻涌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扭曲的渴望,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哪怕那稻草本身就想把他拖入深渊。这种矛盾在他身上拉扯,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濒临崩断的张力。
“迷路?”梨簇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得像枯枝断裂。他终于向前走了两步,彻底暴露在亭子边沿透下的微弱光线下。帽檐的阴影依旧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留下两道紧抿的、透着一股倔强狠劲的唇线。“解当家说笑了。北京城巴掌大的地方,闭着眼睛也走不丢。”他顿了顿,头微微偏转,那道被帽檐阴影遮盖的视线,如同实质般再次落在我脸上,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听说吴老板难得来趟北京,还组了个豪华观光团,我这种‘晚辈’,不得来请个安,长长见识?”
他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晚辈”、“请安”这些词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他那副恨不得扑上来咬我一口的架势,显得格外荒诞和刺耳。
“请个屁安!”胖子忍不住了,瓮声瓮气地怼回去,“你小子少在这儿阴阳怪气!大半夜的跑坟圈子里装神弄鬼,吓唬谁呢?赶紧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在这儿碍眼!”他挥了挥手里那袋酱牛肉,试图增加点气势。
梨簇像是没听见胖子的话,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我身上。他往前又迈了一步,距离近得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呛人的烟味和一种属于年轻人特有的、紧绷的汗味。“吴老板,”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感,像毒蛇在颈边吐信,“你说,我代表吴家去新月饭店开会,穿这身行不行?”他抬手,扯了扯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黑色连帽卫衣,动作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嘲弄,“还是说,得去置办身西装?像张大会长那样?嗯?”
“梨簇!”我猛地站起身,后背撞在冰冷的石柱上,一阵钝痛。被他这种带着恨意的、近乎病态的纠缠逼得有些失控,“你发什么疯!谁让你代表吴家开会了?那是张会长他们定的!跟我没关系!你要是不想去,没人逼你!”我实在受够了他这种把一切都归咎于我的态度。当初把他拖下水是我不对,可后来,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
“没人逼我?”梨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嗬嗬的怪笑声。他猛地抬手,一把扯掉了头上的连帽卫衣帽子!月光终于毫无遮拦地照在他脸上。
那张脸褪去了不少少年的青涩,轮廓线条变得硬朗,下巴上甚至冒出了点青色的胡茬。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燃烧的东西,让所有看到的人心头都是一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眼白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像有两簇黑色的火焰在疯狂跳动,怨恨、痛苦、不甘,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野兽般的疯狂执念,死死地钉在我身上,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烧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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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逼我?!”他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一头受伤的幼兽在绝望地嘶吼,“吴邪!是你!是你把我从那个破学校里拖出来的!是你把我扔进那个地狱的!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他手指用力地戳着自己的胸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现在跟我说没人逼我?!你他妈凭什么?!”
他情绪激动,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劲头,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胖子立刻紧张地挡在我身前,黑瞎子也收起了玩味的表情,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小花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指尖的玉扳指停止了转动。
就在这气氛紧绷到极点的刹那,一道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响起,像冰泉浇在滚烫的烙铁上。
“吵。”
闷油瓶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他依旧站在亭子边缘,离我们几步远,目光淡淡地扫过情绪失控的黎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不耐烦,像在看一只聒噪的、扰人清净的蚊蝇。
仅仅一个字,一个眼神。
梨簇那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激烈情绪,像是瞬间被冻住了。他猛地刹住了前扑的势头,身体僵硬地停在原地,脸上狂怒和疯狂交织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恐惧和屈辱的苍白所取代。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在对上闷油瓶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时,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火焰不甘地摇曳了几下,终究被强行压制下去,只留下余烬般的暗红和刻骨的恨意。那恨意不再仅仅针对我,也分毫不差地投射在了闷油瓶身上。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被绝对力量震慑住的幼狼,喉咙里发出不甘的、低沉的呜咽,最终猛地低下头,重新将卫衣帽子狠狠拉上,遮住了那张苍白扭曲的脸。他不再看我,也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脚下荒草丛生的地面,身体因为强忍情绪而微微颤抖。
废园里只剩下风声,比刚才更响,呜咽着穿过断壁残垣。荒草在月光下投下鬼魅般的摇曳黑影。
小花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和得体的面具,只是眼底深处的冰寒并未褪去。“看来梨簇情绪不太稳定。”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这废园夜深露重,阴气也重,确实不适合久留。尹老板,”他转向尹南风,“新月饭店的静轩,是否还能多安排一间客房?让梨簇也过去休息一晚,免得真在这荒郊野岭迷了路,出了什么岔子,倒显得我们照顾不周。”
尹南风立刻会意,笑容依旧明媚得体:“当然没问题!静轩那边空房还有几间。梨簇,跟我们一道走吧?车就在外面。”她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邀请一个迷路的邻居家孩子。
梨簇身体猛地一颤,依旧低着头,帽檐遮住了所有表情。他没说话,也没动,像一尊凝固在阴影里的石雕,浑身散发着拒绝和抗拒的气息。
“嘿!小子!”黑瞎子突然开口,语调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痞气,他几步走到黎簇旁边,一只胳膊极其自然地搭上黎簇紧绷的肩膀,力道大得黎簇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尹老板好心收留你,别不识抬举啊!这荒郊野岭的,万一蹦出个啥玩意儿,把你叼走了,你吴老板还不得心疼死?”他笑嘻嘻地说着,眼神却透过墨镜,锐利地刺向我,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
梨簇像是被黑瞎子胳膊上的温度烫到,猛地甩肩想挣脱,却被黑瞎子铁钳般的手牢牢按住。他挣扎了几下,徒劳无功,最终放弃了,只是身体绷得更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行了,走吧。”小花不再看梨簇,率先迈步朝园外走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都上车。”
回程的车队里,多了一辆破旧的出租车,孤零零地跟在几辆豪车后面,显得格格不入。梨簇最终还是上了车,但坚持不肯坐小花或张日山的车,自己叫了辆出租,沉默地跟在后面,像个甩不掉的、充满怨念的幽灵。
我坐在宾利后座,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却丝毫照不进心底的烦闷。副驾驶的秀秀也沉默着,不时担忧地回头看我一眼。小花闭着眼,靠在真皮座椅里,侧脸在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有些疲惫。车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低气压。
新月饭店的静轩,位于饭店顶楼西侧,独占一片清幽的露台,与主楼的热闹喧嚣彻底隔绝。房间早已安排妥当。小花自然独占一间最大的套房,我和闷油瓶的房间紧挨着,胖子单独一间,张日山和尹南风也各自有安排。黎簇被引到了走廊尽头一间相对普通的客房。
电梯门打开,静轩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壁灯散发着柔和昏黄的光线,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檀香。服务生无声地引导着。
走到我的房门口,服务生恭敬地刷开房门。我正要进去,身后传来黎簇嘶哑低沉的声音,像毒蛇滑过冰冷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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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板。”
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开会那天,”他站在几步远的阴影里,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却比刚才的咆哮更让人脊背发凉,“我会准时到。穿什么,就不劳你费心了。”说完,不等我反应,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甩上了门,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震得壁灯的光晕都仿佛晃了晃。
胖子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嘿,这小兔崽子,怎么回事!”
小花眉头微蹙,对旁边的服务生低声吩咐了几句。黑瞎子倚在墙边,墨镜下的表情似笑非笑。闷油瓶已经刷开了自己房间的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径直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进自己的房间。奢华的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故宫角楼璀璨的夜景,美得不真实。可我却觉得无比疲惫,比在雨村扛一天柴火还累。黎簇那双燃烧着恨意与疯狂的眼睛,和他最后那句冰冷的话语,如同附骨之蛆,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一早,胖子就把我从柔软得过分的羽绒被里挖了出来。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精神却异常亢奋,显然把昨天废园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天真!快起来!大好时光不能浪费在资本家腐败的席梦思上!”他一边嚷嚷着,一边把我往洗手间推,“今儿胖爷我规划好了!咱去后海!划船!晒太阳!忆苦思甜!感受老北京真正的灵魂!”
等我洗漱完,顶着宿醉般的头痛走到静轩的小餐厅时,发现人竟然又齐了。小花穿着米白色的亚麻衬衫,坐在主位看平板,手边是一杯黑咖啡。秀秀正小口吃着精致的虾饺。张日山和尹新月坐在另一张桌子旁低声交谈。黑瞎子翘着二郎腿,面前摆着一大碗豆汁儿配焦圈,吃得津津有味,还热情地招呼我:“大徒弟!来尝尝!老北京地道风味!提神醒脑!”
最让我意外的是,梨簇竟然也在。他坐在角落一张单人小桌旁,面前只放了一杯清水。他换掉了昨晚那件连帽卫衣,穿了件普通的黑色T恤,头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也没睡好。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当我走进来时,他握着水杯的手指明显收紧了一下,指节泛白,虽然头没抬,但我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瞬间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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