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地鸡毛拦住脚步的盖昀并没有追击,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烂摊子——打扫战场、救治伤兵,安抚百姓捉拿奸细,以及
最要紧的,安顿好自家主君。
短短数日接连两回中毒的崔芜都快没脾气了,这一次的症状比上回更强烈,她清醒不过来,却也无法安心沉睡。梦里怪相频生,幢幢鬼影围着她肆虐,精神稍有松懈,那些从潜意识深处窜出的怪物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她一口吞下。
崔芜在梦魇深处挣扎,过往十数年被欺凌、被压迫、被羞辱的片段翻涌上来,试图囚困住她。她咬牙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得见天光——
她醒了。
守在床边的阿绰正拧了帕巾为她擦拭额头,见状欢呼一声,飞奔出去唤人。须臾,盖昀进来,隔着屏风拱手施礼:“盖某援救来迟,还望主上恕罪。”
崔芜揉了揉隐隐抽跳的太阳穴,第一句话就是:“铁勒人呢?”
盖昀:“铁勒死士暴起发难,伤了主上,抢回耶律璟,现已后撤五十里。狄斐将军护卫不力,自知有罪,携麾下亲兵在院里跪了三个时辰。”
崔芜仔细回想了下,当时事发突然,连自己都没第一时间回过神,倒也不能怪罪狄斐——人家办事尽心尽力,实在也没什么好怪的。
于是道:“让他起来吧,城下一战他守得漂亮,除了没留下耶律璟有些遗憾,却也不是他的错。”
盖昀应了,又道:“还有一事需禀明主上。盖某行军途中连遇两股匪寇,被其耽搁了行程,是以来迟。不过,有得必有失,盖某也因此救下崔家十四郎一行,连着他运送的粮草一并带了来。”
崔芜听到“粮食”两个字,是头也不疼了,眼也不晕了,萎靡的精神瞬间振奋,直接满血复活:“他当真送来了粮食?”
盖昀含笑点头:“崔十四郎自知来迟,本也要在院外跪着,盖某做主,命他先去歇息。至于他运来的粮食,盖某清点过,数目不少。这里想向主上禀明,今年秋收已过,眼见得太原城被战事耽搁了,百姓家中怕是没多少余粮。盖某想将这批粮食取出部分,发与百姓过冬,不知主上可否允准?”
崔芜不假思索:“这是应当的。我起不来身,先生代我操办就是。再命人沿街告知百姓,靖难军只为退敌而来,绝不伤他们分毫,叫他们安心度日。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就到府衙知会一声,我来想办法。”
盖昀早知崔芜会是这个反应,莞尔一笑,随即面露迟疑:“还有一事……”
崔芜鲜少见盖昀犯难,心头“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秦萧那边出事了”,忙不迭追问道:“怎么了?可是兄长有消息传回?”
盖昀一愣:“秦帅?他也在太原城中?他有什么消息传回?”
这二位驴唇不对马嘴地瞪视片刻,崔芜方慢半拍地想起,秦萧领兵出城之际,盖昀还未赶到,根本不知秦萧率轻骑奇袭铁勒粮仓之事。
她松了口气,心有天地宽地倚回引枕,开玩笑道:“那是什么事?先生照直说,哪怕天塌下来,这不还有我这个使君顶着嘛。”
隔着一扇木屏风,盖昀看不清崔芜神情,却听出她语气中的坦然闲适,犹豫片刻,还是道:“铁勒突起偷袭时,有人替主上挡了一刀……”
崔芜笑容骤凝,想起昏迷前所见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眉心浮起淡淡的阴霾。
盖昀心知崔芜不想听到那个名字,只此事紧要,不能隐瞒,硬着头皮回禀道:“据狄将军说,那人是孙郎,不知怎的混出府衙,还换上亲卫服色,大约是想趁乱军攻城之机带走主上,却不想阴差阳错,替主上挡了一劫。”
崔芜捏了捏鼻梁,嘴角冷冷勾起。
有人以命相护本是一件值得感动的事,可想到那人是孙彦,崔芜胸腔热血就像是被冰封住,烧不沸也动不了。
她淡漠问道:“尸首呢?”
盖昀将这三个字放在脑中细品品,没咂摸出一丝一毫的悲伤惆怅之意,到了嘴边的“节哀”又咽回去,中规中矩道:“不见了。”
崔芜刚浮起的一点阴霾瞬间消散,眼神锐利:“什么叫不见了?”
“事后,狄将军曾想为孙郎收殓尸身,却发现尸骸不翼而飞。几乎同时,关押在府衙的孙氏部曲也尽数不见,想必是被人救了出去。”
盖昀不慌不忙地分析道:“属下猜测,孙郎尸骸应是被部下带走,运回江东复命。狄将军跪地请罪,也是因为这桩因由。”
崔芜低垂眼帘,万千思绪皆隐在深重的阴影后。
盖昀揣度着崔芜心意,问道:“是否需要属下派人搜找?”
他原以为崔芜恨也好,怅也罢,总要亲眼看到尸首,给这段孽缘做个了断。谁知崔芜沉默许久,开口竟是:“就在先生赶到一日前,兄长领百余轻骑出城奇袭铁勒粮仓,到现在都没消息传回。”
“我担心兄长遭遇变故,还请先生派兵出城接应。”
盖昀万料不到在这个当口,崔芜头一个想到的不是如何搜寻生死不明的孙彦,而是惦记领兵在外的秦萧。
他忽然明白了,这世道都以为女人心软,甚至用“妇人之仁”贬低不合时宜的慈悲,殊不知女人心狠起来,比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心恼恨一人,哪怕是刚救过自己性命,她也能不闻不问地抛诸脑后,转头惦记起旁人安危。
他默叹一声,将那点浮想悄无声息抹去,低头应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还有,”崔芜又道,“孙郎与江东孙节度父子连心,嫡长子过世,当爹的怎能不好好悼念,以寄哀思?把消息传给贾翊,他知道该怎么办。”
盖昀品着这道命令的深意,越琢磨越心惊:“主上这是要……借孙郎身死,搅混江东的水?”
崔芜被他一口道破用意,也不藏着掖着:“孙郎那位好弟弟未尝没有取兄长而代之的想法,只是孙彦占了嫡长名分,又有心腹属臣保驾护航,孙景是个出了名的纨绔,被兄长这座大山挡了青云之路,如何不恨?”
“如今孙彦身死,不管真或是假,只要消息传到孙景耳中,他都会坐实此事。到时,孙节度只剩一个儿子,想不扶持都难,孙景占了名分与大义,总算能对那班狗眼看人低的老臣下手了。”
崔芜倚着引枕,嘴角勾起似天真似嘲弄的笑意:“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一看这出精彩好戏,顺带报答一二,孙节度当年对我的照、拂之恩。”
盖昀知晓崔芜对江东孙氏恨意不浅,但似这般不依不饶、斩尽杀绝,甚至连孙彦的救命之恩都不放在心上,还是叫他暗自心惊。
就听崔芜轻声喟叹:“凡人在世,皆有逆鳞,那江东孙氏就是扎在我喉间的一根毒刺,不彻底根除,实在难以安宁。”
“铲除孙氏是我私心,先生若要怪我心狠手辣,我亦无话可说。”
盖昀心念电转,终是放下迟疑。
“主上言重了,”他深深一揖,“吴越远在千里之外,主上却能见机应变,不费兵卒令其自乱,此等手段,属下佩服。”
他抬起头,小心试探道:“只是孙郎对主上有救命之恩,他刚过世,主上当真没有一点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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