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药的李嬷嬷往药罐里撒了把茯神,嗤笑道:"可不是嘛!陛下第三回吃闭门羹了,前儿还让贴身女官把参汤从墙头递进来,结果被老头扔出来个啃剩的菜团子,说什么贵气太盛,冲了药魂。"
她瞥了眼紧闭的净室门又道:"我昨儿去送温水,眼尖瞧见人把皇夫绑在木架上,跟晒咸鱼似的!"
话音未落,石臼"咚"地磕在青砖上,震出几粒浑圆的褐色药丸。
新来的小厮阿富捡起一粒,对着日光端详道:"这哪是药?倒像王大厨做的糖丸子!莫不是老头在里头偷偷给皇夫开小灶?不然为啥不许人看?"
"都在议论什么?"老翁突然掀帘而出,粗布衣襟沾着药渍,腰间乌木匣还在微微晃动。
三个下人瞬间僵住,春桃慌乱捧起石臼:"没、没说啥!正琢磨您交代的子午流注按摩法呢!"
老翁扫了眼满地狼藉,弯腰拾起药丸揣进袖中:"明日起,按摩时需在大椎穴敷姜泥。"
见众人面露惧色,又补了句:
"莫怕,此乃借热引魂之术。"
说罢背着手往院门口走,刚到月洞门,就见郑吣意一身常服立在梧桐树下,身后女官捧着食盒,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老先生。”
“今日总该让朕进去瞧瞧了吧?"
郑吣意语气带着笑意,眼底却藏着关切。
老翁赶紧摆手:"陛下且回!此刻正是阴阳交泰的关口,旁人入内必破了气场。
“之前您来那会儿,我正给皇夫施雷火灸,那火星子溅得,差点点了帐子——这要是惊着了,臣可担待不起!"
此话一落,郑吣意纵然好奇,背后乾坤也不再好说什么了,只得离开,而那净室门,也从此足足关了一个月余。
头十日,下人们依旧在为老翁每日正午的"打铁声"犯嘀咕,春桃总说听见里头有锯木声,李嬷嬷却赌咒瞧见老翁半夜往屋里搬大木桶,阿福捧着药碾子打盹时,总梦见老头拿皇夫的胳膊当柴火劈——毕竟那"咔嚓咔嚓"的声响,实在太像后院劈柴了。
郑吣意则有时披着朝服刚下早朝就直奔这里,金冠上的珠串还在颤动。
老翁堵门的理由也越发离奇:
"陛下,今日练倒悬吐纳。”
“皇夫头朝下吊着,恐惊了圣驾。”
次日又说:"正施蚁行术,百足虫爬遍全身通络,陛下见了怕是不适。"
到第七回,女帝干脆搬了把太师椅坐在院门口,手里翻着奏折,慢悠悠道:"朕就在这儿等,看你能出多少花样。"
结果老翁从里头扔出个鸡毛掸子,说这是"扫邪祟"的法器,沾了秽气,让陛下赶紧挪开,中旬时,净室里的动静变了。
打铁声没了,换成了"咕嘟咕嘟"的冒泡声,间或夹杂着老翁的吆喝:“再深点!"
春桃扒着门缝看,只见屋里支着个半人高的陶缸,水汽腾腾的,老翁正拿着长柄木勺往缸里撒草药,谢淮钦身影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莫不是在腌咸菜?"
阿福捧着药臼路过,看得直咋舌,
"我家娘腌萝卜干。”
“就是这么往缸里撒盐的。"
这话被前来送参汤的女官听见,回去学给郑吣意听,逗得其笑出了声,望着窗外,指尖在奏折上轻点道:
"他倒真会想办法!罢了,只要能让皇夫好起来,便是把屋子拆了,朕也认。"
到了月底,怪事越发多了。
老翁开始在后院劈竹子,
劈得整整齐齐码在窗下,
又让人去市井买了些稀奇物件:琉璃做的漏斗、黄铜打的细管、还有块能反光的铜镜。
李嬷嬷煎药时瞧见他对着铜镜摆弄,
嘴里念念有词,倒像是在跟镜子说话。
春桃给石臼换药渣时,压低声音道:
"要我说,老先生怕不是在练什么仙法?"
"嘘——"李嬷嬷往净室方向瞟了眼道:"当心被听见,不过话说回来,这一个月余折腾下来,里头的咳嗽声倒是越来越清楚了。"
次日,净室的门依旧关得严实,但巳时刚过,里头突然没了往日的叮当声,反倒传来老翁压抑着的喟叹,惊得廊下煎药的李嬷嬷手一抖,药汁溅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怎、怎么了?”
春桃抱着刚捣好的药泥凑过来,
耳朵贴着门缝直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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