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赵楷毫无从政经验,文采倒是一流,写个圣旨、檄文,通常能将底下的一干军民官兵感动得涕泪横流,发愿效忠国家万死不辞。于是赵楷眼下的角色也只相当于一个御用笔杆子。大部分时间闲来无事,便去和软禁幽居的太上皇一道钻研书画艺术。偶尔抱怨两句皇帝当得太憋屈,没人把他当回事。
不过朝政既然焕然一新,jian臣落马,禁军备战,赵楷有时候在公众面前露个面,不明真相的群众们也会欢呼雀跃,把他当中兴明君对待。赵楷于是觉得这日子过得还算舒坦,没什么改变的必要。
潘小园深深地感受到了信息不畅的不便利。时局瞬息万变,然而她却只能通过这一日一变的地图来了解战争的动态‐‐作为一个毫无军事经验的&ldo;诰命夫人&rdo;,自然是无权参与政事的。好在武松知道她关心时政,于是每天都不厌其烦地跟她说上一阵子。
眼下那代表金兵东路军的几面小旗,正零零散散地分布在燕云各地‐‐那是被呼延灼等人阻击打散的,暂时不成气候。而金兵西路军的大批人马,正密密麻麻地裹在太原府周围。太原府是河东重镇,若是失守,西路军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接来到黄河岸边。
太原府已经被围多日,放出的几十只鸽子,只有一只到达了开封城,信里的内容触目惊心:若是三个月之内等不到援兵,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城投降,要么吃人。
潘小园心惊胆战,问:&ldo;那……要不要去救援?&rdo;
下人丫环们让她调教了几日,也开始适应新主人的作风,没事不敢打搅,于是也就放心和武松聊战事。
武松嘴角紧抿:&ldo;京师是必须有重兵驻扎的;咱们的联军分一部分过去,不够;东京禁军派过去,只怕要打败仗。&rdo;
&ldo;那‐‐怎么办?&rdo;
&ldo;三个月之内,要么征集更多兵力,要么把禁军训练得能打一些。&rdo;
&ldo;征兵&rdo;和&ldo;练兵&rdo;,两个同等重要的紧急任务,需要在三个月之内,达成像样的效果。
&ldo;那‐‐我能怎么帮忙?&rdo;
&ldo;在府里好好儿待着,别给我添乱。&rdo;
一句话说完,见她立刻沉下来的脸色,才意识到玩笑开得有些拙劣。笑一笑,改口:&ldo;可做的事多了。眼下朝廷官员里还有不少人不认可新君,说我们是‐‐&rdo;
她笑一声:&ldo;乱臣贼子?挟天子以令诸侯?&rdo;
&ldo;多难听的都有。我不在乎,但总要堵一堵别人的嘴。你点子多,若是能想出些更好的名目……&rdo;
她立刻明白了,撇撇嘴,&ldo;不是说&lso;清君侧、靖国难&rso;么?&rdo;
&ldo;那些只能糊弄糊弄下层士官和百姓,那些老狐狸如何买账?因此李纲李右丞建议,不如趁机清点国库,裁掉冗官,重新定夺分配权职,方能使朝政一新。&rdo;
这些都是为官多年悟出来的道理,武松只是经人提点之后方能想到。而讲完几句,看看面前六娘,她倒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笑道:&ldo;清点国库,也是为了趁机裁官、设新职吧?&rdo;
武松惊讶道:&ldo;你如何知道。&rdo;
常在河边走,如何不湿鞋。做到高官厚禄的位置,谁敢拍着胸脯保证,一文钱也没多拿公家过。说是&ldo;检查财政&rdo;,其实也是趁机找借口把不配合、不合格的官员给踢出朝廷去。
潘小园笑而不语。她哪能不明白。大企业换班夺权之际,股东会和董事会的支持必不可少,乃至减负裁员、调整管理结构、资本结构,重新计划市场战略,方能实现资源利用的最大化。而现在大宋国这个老牌企业面临极大危机,初始创业团队再也无法兼任ceo,于是专业管理团队出面换血,重组上市,这些都是必经的套路。
只不过,这些是她开挂开出来的&ldo;渊博见识&rdo;,尚且只知理论,不知操作;而身边这些高智文人,既能雷厉风行地想到这一切,还能实施得全面完善,那就是她望尘莫及的能耐了。
所以,&ldo;要我帮忙去……清点国库?&rdo;
武松直慡一笑:&ldo;财务钱粮之事,虽有盐铁、户部、度支三司的人可以胜任,但咱们梁山这边,也总得派人监督着,不能两眼一抹黑,让人把咱们当傻子。&rdo;
她乐得一拍手:&ldo;我去我去。保管让他们一文钱也不敢漏报。你给我拨几个兄弟,要是有人敢耍小聪明,我就叫人揍他们。&rdo;
武松早料到她会如此积极,心里面得意,觉得自己做好事了。弯眉笑着看她撒欢,觉得恍惚回到了初上梁山的那些时日。
但几年来的磨砺挫折,她脸上还是无可避免的现出风霜的痕迹。朱颜未改,只是多了成熟和稳重。
攥住她一双手,想起另一件事:&ldo;其实我还想让他们给你封个官的,这样办事方便……&rdo;
潘小园吐吐舌头。说得轻巧,他还以为是梁山上封个&ldo;马军骠骑先锋使&rdo;呢,说封就封?
&ldo;……但女官什么的,其实……&rdo;
他说着说着,自己有点脸红,眼中恼怒之情一闪而过,转身从窗台上端起一瓶酒,喝一口。
这是他&ldo;当官&rdo;以来,给自己制定的唯一特权。过去那位&ldo;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rdo;是个饕餮之徒,让人在每间房屋、走廊乃至转角,随时随地备着精致甜咸果子,什么脆螺苏、燎雀舌、雕花蜜、切时果,方便他随意取食;而武松上任三把火,头一样就是让人把这些烧钱的果子撤掉,改为随处备酒。
潘小园见他难得的开始卖关子,急道:&ldo;女官怎么了,你说呀。&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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