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斥一句:&ldo;我下单还不成么!欠你多少工钱,回头来向我支。&rdo;
董蜈蚣并不像他那祖师爷时迁一样墨守成规,每次都弄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潘小园推测,这也大概是他在盗门里晋升缓慢的原因之一‐‐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还是不断他财路。
&ldo;说。&rdo;
潘小园推测没错,西门庆既已现金吃紧,本来并非什么难以度过的难关。但为了给干爹蔡京筹备生辰礼物,他不得不加紧敛财的脚步。
投资有风险,入市须谨慎。高回报伴随着高风险,乃是自古以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几经犹豫,他的目光,投向了御街北侧的&ldo;交引铺&rdo;。那是买卖大宗管制商品,譬如茶、盐、香药、犀角、象牙之地。这些暴利货物由政府管控,于京师或沿江设立榷货务,商人们缴纳款项,用一定价格买来&ldo;货引&rdo;,之后便可向官库私库领取相应等级的货物,自行售卖。
当然,倘若有人没有条件取货,或是其他原因,想出售手中的货引,也可以到交引铺去,为自己手中的期货,寻找下一个接盘侠。
如果在此期间,相应的货物价格突增或者陡降,这个风险,也要由持有&ldo;货引&rdo;的人承担。譬如丝绢价格两千钱一匹,某人用两万钱购入十匹绢的&ldo;绢引&rdo;;而数日之后,丝绢突然降到了一千五百钱一匹,那么某人也只好自认倒霉,&ldo;绢引&rdo;换来的货物,只能卖回来一万五千钱。
一个原始的期货市场。有人在那里暴富,有人在那里倾家荡产。
西门庆寻思了又寻思,叫人:&ldo;把交引铺管事的请来,我做东,亲自跟他谈。&rdo;
可派去的小厮来回报:&ldo;老爷,那个交引铺每日生意不断,管事的说无暇分身,还是请老爷你亲自上门商谈。&rdo;
西门庆叹口气,没脾气。在偌大的东京城里,他虽然有几个小钱,但也不过是挣扎在上流社会底层的一个随波逐流的大鱼,别人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另眼相待。
只好抽个空,公事先放一边,到了交引铺,人家倒知道他定然是大主顾,给请到雅间,上了茶点。
西门庆开门见山:&ldo;贵行眼下的茶引共有多少?&rdo;
那掌柜的听他如此口气,也吓一跳,笑道:&ldo;不知官人想买多少?&rdo;
&ldo;有多少买多少。&rdo;
潘小园这边,听了董蜈蚣的汇报,和那交引铺掌柜的一样,也是倒抽一口冷气。
&ldo;他这是下血本了!&rdo;
为什么要屯茶引?
这时候点心铺里其他人也渐次起床。看到燕青梳洗完毕,精神抖擞的从后面宿舍里出来,自己给自己点盏茶:&ldo;早啊。&rdo;
见店面里都是自己人,旁若无人的坐下来,开始糟蹋他那张脸,化装成丑陋的小厮,准备去白矾楼开始他的外卖生涯。
潘小园问:&ldo;师师姑娘最近有没有透露什么?&rdo;
燕青随口答:&ldo;没什么。官家最近找她少了,说是江南地方遭灾的多,因此烦恼。&rdo;
燕青这话说得一点也不烦恼,甚至颇有那么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潘小园笑他一句,又明白什么了:&ldo;江南地方遭灾……具体是哪里?&rdo;
自己想一想,突然将之前的一些见闻联系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简直太迟钝。
头一次见到方金芝,她就提到江南今年多旱;后来似乎戴宗又提过一句,说江南夏天正在洪涝当中;这一旱一涝的,可不就是灾天气么!
自然会影响江南地方的茶叶收成。不管遭灾的是那些具体县郡,运到东京城内的江南片茶,数量会有所减少,价格会整体抬高,却是水到渠成的事实。
不禁佩服起西门庆的商业嗅觉来。趁这机会,用正常价格大批量收购茶引,等到茶叶价格水涨船高,他低买高卖,不就可以坐在家里数钱了!
和他持同样想法的商人肯定也有。但一则不一定有他这个财力,二则不一定有他的行动力,第三,不像他有权势做后盾,因此最多玩玩小规模投机。
但西门庆的胃口不小,他这是想垄断今年东京城的茶叶市场了。
高风险高回报。如果此时,有第二个同等财力魄力的商人,和他同台竞争,打破他的垄断……
那西门庆很可能就是一个血本无归。
潘小园觉得她藏起来的那几百两金子在向自己招手。反正也不是自己的钱,用了不可惜。倘若和他一同收购茶引,然后,在他持货等待期间,低价抛售……
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东京城的金融地震。但最起码,引发西门庆家里的金融危机,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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