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冤要有头,债要有主。晁盖的那句遗言‐‐给他报仇的便是下任寨主‐‐便是迫使梁山其余人必须揪出一个能为此负责的敌人。
问他:&ldo;既如此……为什么晁天王临终前,咬定是你?&rdo;
&ldo;有人想让他相信,自然有相应的办法……譬如,用、用我的旗号、用我的军器……找个和我身材相似的人……&rdo;
潘小园皱眉:&ldo;倒是有人嫁祸你了?&rdo;
史文恭冷笑一声,算是默认。
再问他:&ldo;那么晁天王到底死于谁手?你若能在梁山上证实这一点,说不定……&rdo;
死罪难逃,说不定能死得好看一点。她心中补一句。
史文恭苦笑两声,摇头:&ldo;有人早就计划好了让我替罪,辩解又有何用。&rdo;
潘小园吃了一惊:&ldo;谁!&rdo;
史文恭冷笑两声,执意不答。武松虽在远处,也听得大概,此时终于忍不住,低声嘲一句:&ldo;编出来没有?&rdo;
潘小园低声叫道:&ldo;二哥!&rdo;让他稍安勿躁。
史文恭虚弱摇摇头,断指的疼痛不时冲击着头骨,一阵阵的皱眉,过了好一阵,才笑道:&ldo;六娘子,你前程堪忧。&rdo;
是说武松这个脾气,以后她绝没好日子过么?
潘小园咬牙瞪他一眼。这人现在以激怒武松为乐。性格使然,便是在命悬人手之时,他也偏要固执地争取一些控场权。
好在史文恭思维断断续续的,立刻撇下这话,又说:&ldo;你记不记得,我找你那晚,晁盖赶来了,宋江却被人刺伤了。&rdo;
潘小园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揭开了,不敢妄下判断,心里默默将他的话重复一遍,问:&ldo;那又怎样?难不成是你刺的?&rdo;
史文恭轻笑:&ldo;娘子冰雪聪明,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这么说吧,当时宋江若是在场,怎么好意思不阻止晁盖去送死呢?&rdo;
一句话轩然大波。潘小园慌忙捂住他嘴,盖住一点音量,生怕这话让武松听见。方才之所以坚持让他回避,怕的不就是这一句么!
武松却早听见了,霍的转过来,眼中杀气毕露,低沉沉喝道:&ldo;宋大哥绝不会做那样的事!他不会害晁天王!你再说一个字……&rdo;
潘小园早就料到武松会是这个反应,赶紧给他顺毛,跑过去拉住他胳膊轻轻摇:&ldo;不是说好了你不插话吗?就算宋大哥在场,以他的气量,这点非议他能往心里去?就算史文恭血口喷人,也听完再揍,好不好?&rdo;
武松气忿忿的不说话,轻轻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知道她这么亲密不见外的举动,大抵是为了史文恭那几句明目张胆的轻薄话做出的补偿,做给他消气的‐‐他武松才没那么狭隘。
潘小园对宋江持中立态度,理了理思绪,问史文恭:&ldo;话不能乱说。你的意思,害死晁天王,宋公明也有份了?&rdo;
史文恭眼中闪过片刻的精光,直直看她一眼,忽然笑了,摇头。
&ldo;宋江没那么傻。&rdo;
武松这才回颜,哼一声,大约是想嘲一句,又忽然想起那个不插话的约定,把话咽回去。
史文恭虚闭着眼,面容平静,但又明显被一波一波的疼痛折磨着,脸上的肌肉不时微微的扭曲。既然算是死过一回,何必再为他人遮遮掩掩。
&ldo;我早就看出……你们梁山上的两个老大……貌合神离,做不下一档子事。宋江故意受伤缺席,便是向我传达一个意思:他……不想掺和我们曾头市的事,是个撇清他自己的表态。因此我……才放心大胆的挑衅晁盖,引他来战。但……没想杀晁盖,只想……活捉……换密信……&rdo;
潘小园边听边惊愕,这个说法完全符合逻辑,像是史文恭会做出来的事。挟持人质、绑架梁山,他又不是没干过。
&ldo;那……晁天王最后怎么死了呢?&rdo;
史文恭轻笑:&ldo;因为有人等不及……宁可、直接削弱梁山……宋江是接替的老大,以后定然走招安的路子,没威胁……信的事可以再用计……所以,不听我的话,把晁盖杀了……谁曾想,宋江却突然变成了报仇心切……谁也没想到他会来……&rdo;
惊人的求生意志支持着他,多说一句有用的话,就是多拖延一刻活下去所需的时间。他的呼吸本来已经逐渐平稳起来,但一段话说得太长,最后终于慢慢的气喘,有些语无伦次。但潘小园还是从支离破碎的话语中找出了些事实。
&ldo;所以,你的意思是‐‐宋公明没料到你们会杀晁天王,你们也没料到宋公明会来大举报仇。&rdo;
史文恭轻轻苦笑一声:&ldo;聪明反被聪明误。&rdo;
潘小园偷眼看看武松的神色。他在轻轻摇头。积攒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叹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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